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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跟着萧逐回了驿馆,花竹意刚到自己房间,一开门,一只鸽子扑簌簌落在他手上。他取下鸽子腿上的信笺,看完之后,唇角一勾,转头看看天色,先把自己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然后倒头就睡;开玩笑,睡觉皇帝为大,没精神怎么干坏事?

  这一睡就是日上三竿。他爬起来,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去,光明正大地晃到了隔壁的塑月驿馆,出来迎接他的是阳泉。一看到来者是他,阳泉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唇角含笑,命人把他带到正厅,自己下首相陪。

  两人寒暄了几句,花竹意单刀直入挑明来意,说要见荧惑。

  阳泉听了这句话,捧着茶杯"哦"了一声,花竹意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诉苦说:"我倒霉啊,最近霉透了,好歹希望找个高人帮我去去衰气啊!阳指挥使一向善解人意,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一番话说得跟唱莲花落似的,阳泉却兀自不动如山,低头品了一口香茶,等他哭诉完了,才温厚一笑,"下官安排就是了。"

  花竹意心里骂了一句,你不早说还浪费我口水,然而面子上他还得鞠躬作揖一派感谢。阳泉命人去传话给荧惑,过了片刻,荧惑的侍从答复花竹意,随时都可以去荧惑那里。于是大越的中书令乐颠颠地过去了。

  就在阳泉转身离开的瞬间,已经走到花园口的花竹意却突然回头,变成他目送塑月的殿前指挥使远去的形式。

  看着阳泉的身影渐渐远去,花竹意脸上慢慢现出一种非常微妙的表情,然后他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自己要去的院落,抓了抓头,很认命地走去。

  按照礼仪,花竹意先去探望晏初。他到的时候晏初还在睡觉,看着那个躺在雪白锦褥之间、瘦薄苍白得仿佛随时都会死去的青年,他敛下向来含笑的眉眼,沉默着看了片刻,奉上带来的礼物,然后便告辞出去。

  荧惑和晏初住在一个院子,通风好、日照足的正房给了晏初。荧惑则住在旁侧厢房,和晏初的房间靠一个渡廊连接,距离并不远。但是一转过去,就立刻清冷下来,一个侍从都看不到,连声音也没有,仿佛根本没有住人似的。

  花竹意摇摇头,向正屋走去,门是虚掩着的,荧惑却不在里面,只有几个尸娘相对而坐。他惊悚地缩回脑袋,继续推下去,终于在第三间屋子里见到了那个美丽的怪物。

  那是一间完全没有阳光射入的房间,屋内华丽而阴暗潮湿,大匹锦缎随意地堆叠在地上、椅上,随意践踏,空气里泛着一股木头和锦缎丝绸腐烂的味道。而塑月第二名门的族长,号称东陆上最接近神、非男也非女的人,则安静地坐在屋子中间,乌黑厚重的长发遮蔽了大半容颜。从花竹意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白皙纤细如新剥春葱的指头,那手指轻轻摆弄着几块龟甲兽骨,时不时发出极轻的碰撞声。

  然后,像是听到了脚步声一般,荧惑慢慢抬起头,向花竹意的方向看去,然后妩媚一笑。

  这一室锦绣堆灰,衬着他额角那只金翅红尾的残蝶,这个笑容便越发有了一种不祥的美丽。

  怎样,你想咬我吗?!

  大越的中书令立刻后退一步,摆出了戒备的架势,那个还兀自摆弄兽骨的青年却又笑了一下,开口道:"你来了?"

  按照道理,这现在屋里屋外的两个人,一个是前长昭贵族、现大越中书令,一个是塑月名门家主,本应毫无交集,但是荧惑脱口而出这一句,却仿佛两个人早已认识多年。

  花竹意没有立刻答话,只是抱着手臂靠在门上,看了片刻屋子里转过头来的美貌青年,又歪歪头,想了想,他才懒洋洋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动了一下,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是啊,很久不见了。"

  荧惑眯起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唇角慢慢地漾开嫣然一笑,轻声道:"已经六年不见了。看样子,这些年你过得还不错。"

  "那是,我在长昭放了那么多年羊,好歹也放出点儿肌肉来。"花竹意答得顺顺溜溜,说完还挠挠下巴,很感叹地加了一句,"再说,有大越德熙帝当上司还是蛮好的,至少给钱够爽快。你看我养得膘肥体壮,随时都可以拖出去卖了。"

  荧惑转身面对他,一只玉白的手细细理着自己一头鸦羽一般厚重的长发,另外一只手随意抓了个铜钱把玩,然后看了看他,悠悠地接了一句:"那你总还记得自己是去干什么的吧?"

  "啊,怎么会忘记?忘了我干吗要拼死拼活上大越这条船啊?"花竹意觉得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甩甩脑袋,走了进去,顺手把门一掩,屋内立刻暗淡得有如夜晚一般。荧惑的面孔在这一片昏暗里越发显出一种不祥的雪白,他轻声道:"那你今天来,有何用意?"

  花竹意想了想,咧嘴微笑,向他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晃了晃,"有两件事:一,你和晏初最近胡闹得太厉害,安王很不高兴。安王殿下希望我们能合力把小叶子从符桓的魔掌里救出来。"

  荧惑不动声色,"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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