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美人天下

五十

　　与她记忆中无异的美人儿，长歌。

　　秦长歌。

　　锦州依山傍水，地处江南，城内有锦江穿城而过，故而得名锦州。锦江水养出的人儿个个容貌出众，锦州以盛产美人而闻名。

　　锦州秦家以刺绣闻名于天下，无论男女，皆擅刺绣。长歌便出自这秦家，不单是她，还有她的孪生姐姐妩歌。二人自永乐二十八年入宫之后，便一直跟在怡和公主身侧。

　　这座外在寻常内在却极其华美的府邸之中除却长歌再无其他女子，如今加上琳琅和闻秋，依旧显得阳盛阴衰。琳琅的住所早在这府邸开建时便已经定好，长歌在府中时，日日都会亲自去打扫一番。

　　琳琅望着一尘不染的院落，心下感慨良多。她回过头去，看着立于身后的长歌，轻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长歌。”

　　“这一切都是长歌该做的。”长歌微微低头，随即走上前去，为琳琅推开了房门后退到了一旁，等待琳琅进屋。

　　进屋时，琳琅轻握着长歌的手，道：“这些事，从来都无须你动手。”

　　即便是当年在宫中，长歌也是有品级的女官，推门之类的琐事自有宫女代劳。

　　“殿下，外头又怎比得上宫里。”长歌微微一笑，任由琳琅拉着自己的手进屋去。

　　“外头自然是不能与宫里相比较的。长歌，如今不比以前了。我在家时，很多事都习惯了自己动手。”琳琅听了长歌这话，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长歌白皙修长的手，“你离宫也有好几年了，该过去的让它过去，那些宫里头的规矩，忘了就是了。”

　　长歌蓦然抽回自己的手，随即察觉到自己的不敬之举，欲跪下去，却被琳琅扶住。琳琅让长歌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楚分明：“长歌，你我之间素来是姐妹般亲密，何况这不是在宫里。”

　　即使这四周处处有宫中的影子，即使这屋内连个装饰之物都与宫中的一模一样，可这毕竟不是宫里。

　　长歌沉默不语。她盯着琳琅瞧了好半晌，伸手轻触琳琅微微凌乱的发丝，道：“殿下，让长歌为您绾发吧。”

　　琳琅的发髻是早上醒来时李府的丫鬟为她细心梳好的，经过这一路的奔波，已然有些凌乱。

　　琳琅端坐在镜前，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再看着侍立身后的长歌的身影映在镜中，熟悉的情景，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恍如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的长歌，喜爱为她打理那一头长发。那本不是她的职责，却被她抢了去，还颇以此为傲。

　　彼时素衣为琳琅梳头时琳琅也时常想起长歌。

　　象牙梳轻缓地顺着琳琅的一头青丝游动，多年不见，长歌的手依旧很巧，不多时便为琳琅梳了个简单的发髻。

　　本想为琳琅换上新的发饰，却被琳琅阻止了。

　　接过琳琅递上来的碧玉簪时，长歌愣了愣。那发簪虽说也是上等的碧玉做成的，可那雕工太过于粗糙，在宫里头根本见不着这种劣等东西。她蓦地瞧见了里头的字，微微敛眉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琳琅问道。

　　“殿下这几年在外头受委屈了。”长歌小心翼翼地将发簪簪入发间。她自幼跟在琳琅身边，熟知她的性子，也明白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

　　琳琅的手轻抚过发梢，低低一笑，转身与长歌面对面，正色道：“长歌，自你进宫之后，我待你如何？”

　　“好。”

　　“我可曾逼迫你做过任何你不愿做的事？”琳琅又问。

　　长歌摇头。

　　“我从不逼你们做你们不愿做的事，所以我也不会逼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我不愿做的事，不论是谁都逼不得我。长歌，你明白吗？”琳琅接过长歌手中的象牙梳，轻轻放在桌上。雕工精致的象牙梳与木桌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之后，室内陷入了安静。

　　长歌低着头，不去看琳琅，半晌后她抬起头来，明媚的眸子中盈满了泪水，“殿下，您忘了姐姐了吗？”

　　琳琅闻言跌坐在椅子上，久久说不出话来。她望着长歌明媚的容颜，想起了妩歌。若妩歌还在，如今会与长歌打扮得一模一样的来到她面前，笑闹着要她猜她们谁是妩歌谁是长歌。

　　自永乐三十八年起，秦妩歌成了她们心上的伤口。琳琅不够冷血，长歌说起妩歌，无形中好似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紧得让她无法呼吸。

　　可，即便是如此，那又如何？

　　“对不起，长歌。当初我曾夸口说这大毓在我之手必能一统天下，可那时毕竟是年少轻狂。”琳琅觉得喉咙干涩不已，万般的话语到了喉咙口却说得艰难，“我腹中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在川州，有我爱的男人，腹中又有一个期盼已久的孩子。我只想回到川州，和我的夫婿过安稳的日子。怡和已经死了，你明白吗？”

　　好一会儿的静默之后，长歌敛去了眼中的泪水，轻轻一笑，道：“殿下，我与妩歌，只希望您能过得幸福。”

　　琳琅起身，紧紧抱着长歌。

　　“谢谢。”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话语飘入长歌的耳中。

　　长歌伏在琳琅的肩头，方才的笑意早已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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