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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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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良久,之琬羞涩地道:"我们再在这里待下去,他们要说闲话了。我带你去见师父吧,还有师哥。"忽又一笑,道,"还记不记得你拿过他的唱片放给我听?你想不到我会成为他的师妹吧。你看了我唱的戏,唱得可好?" 夏阳赞道:"好,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唱上戏。"两人拉着手朝屋子走去,之琬忽然想起第一天到上海时,看见大街上的男男女女挽着手在走路,当时觉得太有伤风化了,现在才明白,情到深时,真是一刻也舍不得放手的。她转头偷偷一笑。 回到厅里,琴湘田,琴太太,白荷衣,唤茶,老胡都在,之琬红着脸介绍了,一转身上楼,脱下花帔,又换了一件玫瑰红夹银线交织梅花纹的旗袍,拢了拢头发,又抹了点儿胭脂,才重新下楼。 琴湘田见了夏阳,笑呵呵地频频点头,问道:"这么说,你是著名的史迪威将军的部下了?大前天看戏时我还看了他一眼,当时你也在座?嘿,要是早认识你,不就用不着耽误这么大工夫了?" 夏阳谢过这八年来琴湘田对表妹的照顾和疼爱,又感谢白荷衣对之琬的照顾。白荷衣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遂又回复正常,与他握手,庆贺他和师妹终于重逢,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接着四个男人说起滇缅战事,时下大局,越说越是投缘。 之琬看着他们,心满意足,笑而不言。 琴太太张罗着家宴,忙进忙出,一会儿叫张妈添茶,一会儿叫赵妈摆水果。 唤茶在她耳边轻声问道:"阿姊,你喜欢他超过阿哥,是不是他比阿哥好?" 之琬替她把一缕头发夹在耳后,道:"白师哥的好,我们两个都知道,谁也比不了他。" 唤茶仍是不解,问:"那你为什么不喜欢阿哥呢?" 之琬笑道:"白师哥是你的阿哥,就像夏阳是我的阿哥。老天注定了的姻缘,谁能拆得开?他既然是我的阿哥,那别的人再好,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认准我的。" 唤茶若有所悟,再问道:"你为了他等这么多年,不觉得心苦吗?要是等不回来了,岂不是白等了?" 之琬不以为然地道:"男人出去打仗,女人在家等待,这不是千百年来所有战乱时女人们的本分吗?除了等,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武家坡》上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不是把薛平贵等回来了吗?那《春闺梦》里的张氏,不也是在等着新婚的丈夫吗?我既做不了师哥《战金山》、《花木兰》里的奇女子上阵杀敌,那等上阵杀敌的男人回来,就是我的责任了。"之琬是旧时女子,所思所想所为,仍是旧时的习惯。要搁新女性那里,肯定有一番高论来批驳她。 但唤茶是个没读过书的小丫头,大道理她听不懂,之琬的话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当下不好意思地道:"阿姊,前些日子我对你不好,你不要放在心上。" 之琬道:"傻丫头,我们好姐妹,我怎么会在意呢?" 从来好时光容易过,吃了饭,谈谈说说,又是黄昏了。夏阳听到客厅里的钟打四下,马上起身,站得笔直,说道:"五点钟营房要点名,我要回去了。" 他话一出口,就见之琬的脸色霎时变得雪白,似哭非哭,忍了又忍,走到他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角,红了眼圈,悄声说道:"不要走。" 夏阳为难地道:"不行啊,逾时不归,要受处罚的。" 之琬不理,只说:"不要走。"艰难地吐出三个字,眼泪早掉了下来。 夏阳看她神情,心中不舍,但部队的规定,又岂是能不理的?菀妹的害怕,他当然能体会,她怕的是他一走,又是多少年的等待!她实是等得怕了。他略一沉吟,轻轻握一下之琬的手,放开来,走到琴湘田和琴太太面前,深深鞠一躬道:"多谢义父义母八年来对菀妹的爱护。义父义母的深情厚意,无以为报。二老德高望重,福泽晚辈,就请在今天为我和菀妹主婚,以完誓约。" 琴湘田一愕,拍掌叫好。琴太太高兴得不知做什么才好,忽然说道:"等一下。"进屋去开了保险箱,拿出那枚胸针,别在之琬的旗袍领口上,笑道,"可算等到这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白荷衣又是惊叹又是叫绝,又是佩服。先头有的一点儿心病,在他这样的举动后,烟消云散。深觉唯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师妹。唤茶也是兴高采烈,撞一下白荷衣道:"瞧着了?人家是怎么做的?" 之琬先是羞不可抑,接着喜笑颜开,满心欢畅,被玫瑰红的旗袍一衬,脸上红粉菲馥,娇美不可方物。 老胡也凑趣,拉响胡琴,喜气洋洋地拉了一段《喜迁莺》。 两人当即在琴湘田和琴太太两个主婚人面前跪下,在老胡的赞礼声中磕了三个头,又相对行了礼,再向白荷衣和唤茶两个证婚人,赞礼生老胡行礼。之琬心花怒放,觉得自己就跟戏台上所有的才子佳人的戏文一样,磨难过后,与心上人喜结良缘,还有比这个更畅快的吗? 之琬忽然想起紫菀来,听夏阳说她在海上被海浪卷走,那去了哪里呢?当日她曾回到吴霜妈妈的身边,最后却又在海上消失。之琬只知道,她一定会回到吴菊人身边,不然就不会有吴霜,也不会有现在与夏阳成亲的这个紫菀的身子。当日中元节的夜里,漆黑的海上,一定发生过什么惊心动魄的事。就像她当日奋力与狐惑对抗,为了自己的命运而作出的抗争和决定。 那么紫菀,你是怎么做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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