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龙凤呈祥

六十一

　　我身上忽冷忽热，摇摇欲坠，简直连一句分辩的话都说不出。想要大叫，阿修罗王只不过是我的姨父，却全身无力，如被施了定身咒术，分毫动弹不得。

　　耳边传来鲛王毫不留情的声音，"当初碧篁四处游玩，鸟族首领宠这位小公主宠得无法无天。天界与修罗部众正在恶战当口，谁料得到你娘亲与征战在外的燮焚相识，也不知道那燮焚给你娘亲吃了什么迷魂丹，你娘亲一门心思地要嫁给他。她与鸟族决裂，一意追随燮焚去了修罗城，竟然气死了当时的鸟族首领，你的外祖母。仙界与修罗部众大战，你的姨父凤澹别妻离女也参加了那场战争，最后死在修罗部众手下。你娘亲得知消息之后便抱着刚出生的你跪在丹穴山下，自请赎罪。"

　　我似置身于冰窖，四周俱是寒气袭人，来处去路全然不通，天上地上再无留恋。但牙齿打战，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感觉身上在发抖，其实却并不能动弹分毫，只怕动一动便会瘫软了下来--原来，那老母鸡修成的嬷嬷一句也没说错，我的父亲燮焚在仙界的确算得上魔头，且与姨母有着杀夫气母之大仇。

　　姨母对我素来冷淡的眼神也没错。

　　设身处地想一下，若是我，瞧着仇人的女儿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只怕都不知道被掐死过多少回了！

　　鲛王冷冷道："天界判了你娘亲受九九八十一道洪天玄雷，听说她身边常年跟着的那少年强替她挡了一记。等到燮焚赶到，她已魂飞魄散，六界难寻。"

　　我木然直立，腰杆挺得笔直，便像此刻身上戴了铁枷一般，既重且沉，却幸得能助我站得笔直，不致就地倒下去，平白与人做了笑谈。离光的声音近在耳畔却远在天边，"青儿，青儿你怎么样了？"

　　我茫然地抬起头，眼前是一张温雅如水的脸，海藻般的长发，眸中盛满了担忧。我缓缓绽出一抹笑意来，"不，离光，我很好。我只是从来不曾听说过娘亲的故事，难得今日鲛王起了兴致，要将此事与我说道说道，要不然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心中一阵剧痛，只恨不得就此昏死过去，将从前过往尽数抛去。然则心里明白，我这般健康的身体，想要就此昏死过去，不过是奢望而已。

　　鲛王既已明确表示了厌恶之意，我应当立刻告辞，但我欠了岳珂的人情，他虽不望图报我却不能不报。眼下只有厚着脸皮先住了下来，只等他康健之后，我再行别离。

　　我定了定神，朝着上座的鲛王道："多谢鲛王提点，娘亲当年之事她既然以性命相担，到如今自然也再无指责她之意。至于……至于修罗城主……"

　　我目中酸涩，眼前水雾弥漫，心中实难取舍，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来表达我对这位修罗城主的复杂心情。最初认识他时，只觉和蔼可亲，行不拘礼，甚合我的脾胃，后来得知他乃丹朱的父亲，虽有意疏远了几分，但他从不曾有任何怨意……姨母与他有刻骨深仇，却与我有教养之恩……

　　我夹在这两人之间，只觉得进退不得，将来若见了面，一言不合，两人若如凤翼崖顶那次打起来，我该如何阻挡？

　　自以为丹朱的父亲如今却变作了我的父亲，我却已失去了当初怀揣瑰宝的甜蜜幸福，只觉添了这么一重关系，再要我踏进丹穴山一步，我已愧疚成河，不能止息。

　　我缓缓朝鲛王施了一礼，告辞而去。心神恍惚，也不知他又说了些什么，竟然一句也未曾入耳。只是在跨出殿门时，我听到鲛王严厉地道："我鲛族再不济，也不能同修罗城结盟……这岂是上策？"

　　离光语声却是从未有过的激越，"父王……"

　　我心神恍惚，听过也当耳旁风，进不得脑海中去。只缓缓而行，仿似能瞧见那万事不拘的丹穴山二公主，垂泪跪在山下，怀抱幼女前来请罪的憔悴模样，那时候，我定然也让娘亲为难了！

　　我不过刚出生，却被娘亲托付给了姨母教养。姨母从来端庄严苛，从前我还稍有怨意，只当她对我不够关心，如今再回头细想，她每日若要面对着我，势必想起被阿修罗部斩杀的姨父凤澹了吧？

　　凤澹，定然是温文如柔波，贴心如浅碧的男子，才能令姨母整整怀念了近万年。

　　又想起，那一夜的凤翼崖顶，那被我称作"姨父"与"叔叔"的男子，向着姨母叫道："赤焰，你为何不将我的小公主还给我？"

　　心中似吃了黄连，说不出得苦。

　　原来，一切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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