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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第十一章清霜啼血

　　万把年来，我受过的白眼不知凡几，不过是个小丫头赌气，我自然不肯放在心上，只哄着岳珂进了珊瑚城。

　　这珊瑚城略有奇异之处，在紫陌青门外瞧着极不真切，似隔着一层雾一般影影绰绰。只瞧得见门内熠熠珠光，但进得城来才发现，城内街道四通八达，小贩交易之声不绝，处处珠光闪烁，鲛娘貌美，鲛人部族无论男女老幼皆是一身白衣，只是有的其上缀了明珠宝石，更添华贵。

　　我身上着的正是离光所赠白袍，有鲛娘从我身边游过，盯着我身上这件长袍猛看。我心中暗暗纳罕，都说水族类与飞禽是两个不同的物种，飞禽向来以身上的羽毛颜色鲜艳为美，而水族类却以流线型的身材在水中受到的阻力多寡为美，却不知这些鲛娘何时也好上这一口了，一意盯着我身上的长袍猛看。

　　离光见我好奇地四下张望，全然无所畏惧，面上笑意渐浓，柔声道："青儿觉得我这珊瑚城可好？"

　　我四下里观赏一回，连连点头，"鲛娘美貌，鲛娘美貌。"

　　他哑然，看了看我，见我神色诚恳不似作伪，当是相信了我乃诚心赞赏，唇边漾起浅浅一圈笑纹，"若青儿喜欢，不如在此长居如何？"

　　我生平最不喜寄人篱下，纵然鲛族珊瑚城与东海水晶宫实不相上下，但却非我此身安处。摇摇头，我正色道："做客月余尚能尽兴，但若长居却是不妥。"

　　他神色一黯，我已看在眼中，虽为自己能交到这般情深义重的朋友自傲，但寄人篱下之事我已吃够苦头。现下女床山猰貐已除，此间事了，我定然是要回到女床山修补修补自己的茅屋，定居下来的。

　　我拍拍他的肩，感激道："你我相识一场，我也知你向来宅心仁厚，见不得我流落荒山野岭，是以才邀了在此长居。但实不相瞒，自我亲手建了女床山那茅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快活。哪怕食野果饮山泉，亦回味有甘。"满足地长叹一口气，又道，"定居珊瑚城之事，以后休得再提。你若有心，多去探望我两回便是。"

　　离光眸似柔波，轻轻叹道："青儿……"

　　旁边忽然插进来一道娇脆的声音，似带了些惆怅与怀疑，"姐姐……还想着回到那荒凉的女床山？"

　　我扬眉展颜一笑，"那可是天帝赐予姐姐的封地，虽然穷困了一点儿，但贵在无拘无束。况姐姐从来孤身一人，比不得你们父母健在，兄弟姐妹成行，自然不能无故离家。"

　　碧瑶小小年纪，虽说被龙王妃娇生惯养，却仍是个乖巧的孩子，许是想着自己之前的暴躁无礼，上前来，握着我的手，嗫嚅道："姐姐……"

　　我在她手背之拍了两下，安慰道："我都明白。"

　　她眸光似被我点燃，立刻亮了起来，颊上亦浮起绯色，飞快地看了离光一眼，后者未曾发觉，她已亲亲热热地挽着我的手道："姐姐，你对我三哥这般痴心，他纵然傻了也要陪在身边，不如就不去那劳什子的女床山了，留在龙王府吧？"

　　我摇摇头，边走边道："姐姐虽明白你一心为你三哥病情焦心，又怪姐姐在紫陌青门之前不曾阻拦，令你三哥心智神魂皆大受损伤，但我与他向来皆是兄弟情谊……"咬了咬唇，心中竟然微微泛酸，想起这条傻龙一心一意的维护，到如今却是连我也不相识……只怕一时三刻我不能报答他的好。见碧瑶一双眸子微有黯意，牢牢盯着我，又开口道："只盼鲛族大首领能将你三哥治好，那时候我就算走也走得安心一点儿。"

　　她面色霎时苍白，松开了紧挽着本仙的手，冷声质问："怎么，姐姐瞧着我三哥傻了，便决意要抛下他，不顾你二人之前情深义重，想要另攀高枝吗？"目光若有若无向着离光扫去。

　　我被她犀利的言语刺得一惊，只觉全然不识这位东海小公主，颇费了一番力气平息胸中怒火，方道："碧瑶，我与你三哥之间的交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其中恩怨，你并不清楚，我倒不以为你有指责我的权利！"

　　我的身形要比她高出一头，此时高昂着头睨了她一眼，见她紧咬着嘴唇，眼瞧着要咬出血来，心中又是可怜又是气愤。我从前在丹穴山便一步不肯容忍，她也不过说出了我心中潜藏着的一丝阴暗想法，我便要恼羞成怒了吗？

　　诚然岳珂对我一心维护，不惜舍身相救，但他自来是个傻子，龙王妃也道真正的龙三太子乃是无魂之胎，这招魂大法招来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孤魂，来历不清。若是我真正推测无误，加之昆仑神镜之中瞧到的情景，这缕孤魂便是娘亲捡来的天界小龙子，我尚要张口叫他一声"小舅舅"。仙界虽不如凡界那般讲究礼法，无亲缘关系之人并不依辈论交，我也不能将自己断送在一条傻龙身上。

　　我不过一介孤鸾，并无父母依靠，兄弟帮护，若钟情之人再是条傻龙，真正不必再活在这八荒六合，只消哪天遇上猰貐一类的恶兽，被吞下肚去，尸骨不剩。

　　因此，纵然此刻，我对这条傻龙充满感激，心中过去也曾对他有过喜欢之情，也抵不过女床山风冷入骨，渐渐冷却。

　　碧瑶这般指责，真正令我郁愤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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