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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这茶案是她命人新设的。轩辕焱龙不爱好饮茶，平日嗜好除了剑就是酒，殿中各处的茶案都是她最近命人打造的。

　　对案而坐，她细心地为他沏了一壶红茶。红茶是全发酵茶，刺激性弱，较为平缓温和，适合脾胃虚弱的人饮用。

　　前几日云戬一直没来看她，她便派人打听，方知云戬近来操劳军政，夜雨不知添衣，饮食不管温凉，以致犯了胃虚之痛卧养在床。于是她便特意沏上此茶为他温胃。起茶前，还特意在茶中添了两勺牛奶，然后才温柔地呈给他。

　　他接过茶时凝眸看她，眼中暗含感动：“多谢公主，如此替云戬着想！”

　　闻得此言她不禁为之一怔，自己的心思并未出口，他怎么就知道了！

　　如此懂得自己，他本该是最好的夫君。可惜造化弄人，本来就情深缘浅，而今既然怀了轩辕焱龙的孩子，与云戬更是不可能了。

　　想着幽幽心事，她盯着他出神。

　　“你在想什么？”他放下茶杯，关切望去。看他清澈的眸隐隐闪动着灵光，似最温柔的夜空装满纯净的爱意，也隐含着无限遐想，隐隐在期待她回答什么。她知道，此刻，或说想他，或说些别的温柔软语，都是能叫他高兴的话，却还是提笔写下：我在想，我的孩子出世的时候，我们是否已经回到了雪国。

　　一语双关，顿时他的目光黯然落在纸上，久久之后，才抬起那双复杂的眼，颤声问道：“你……又有身孕了？”

　　是的，云戬，对不起，我不能丢掉这个孩子。也许你不会明白，上一次亲眼看到儿子幼小的身体蜷缩在稳婆的大掌中，我的心有多么痛！那是任何时候想起来都能让人头脑痉挛的回忆。所以这次，我不能让悲剧重演。

　　点头，她不忍看他强行抑制失望和痛苦的样子，低下头，含着泪写到：这都是天意，云戬，我们别再奢望了！娶了茗绫吧，早添麟子凤雏，让你们的后代与我腹中的孩子交好成伴，或许上天怜悯，能让我们未圆的情在儿女身上延续。

　　他不言语，低头端起茶杯，闷闷地品饮。

　　一杯茶，竟饮了十杯茶的时间。

　　放下那只有一只凤耳的金镶玉茶杯，他微微直了直身，脸上浮出一线转瞬即逝的笑容。那笑容何其短暂，如水中花、镜中月，让人难以抓住。她轻轻奉上一杯新茶，在他脸上找寻笑容，虽然分明知道此刻的笑容必定是带着疼痛的，还是想看到他笑。他笑了，就说明他又用坚强的意志力打开了纠结难舒的心结。

　　一杯茶，又饮了十杯茶的时间，终于他微笑着抬起脸来：“回雪国怕是要等上一段时间！”

　　嗯？

　　没想到他的话题突然就转到雪国，一直以为他是在为她腹中的孩子郁郁矛盾，原来他脑中另有所思。和雪国有什么关系呢？

　　她满眼疑问。

　　他说：“花芷国发兵来犯，我此番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要带兵去迎战了！只有打赢了这场仗，才能真正服众。日后率兵回雪国复仇，也会更顺利！”

　　茶水悠悠晃在杯中，方才他饮了十杯茶的时间，竟没饮尽一杯茶水。

　　盯着红红的水面，她眼角酸涩难忍，不自禁地落下泪来，提笔，颤颤地写到：不要去！花芷国很强大，这场仗不好打！我们不复仇了，我们离开这里，回雪国，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

　　他的双眼忽然泛起泪花，好似夜幕中那汪看不见尽头的海洋，藏着深不见底的爱意，凝视她良久，方道：“谢谢你，如此惦着我的安危！不过，事已至此，我们可以夺国，却绝不能弃国！云戬既是翌国的大将军，生死关头，不能弃三军和百姓于不顾！”

　　话语如此坚定，眼神如此不舍。

　　她懂他的情，更敬他的志，舍不得他去又不得不由着他去，只好流着泪，再为他奉上一杯饯行茶。

　　他接过去，一饮而尽，不再言语，竟轻轻拾起笔来，在洁白的纸上，画了两朵并蒂梅花，并赋诗一首：

　　双梅绣一枝

　　云雪隔相思

　　纵使落花远

　　天涯共此时

　　飘逸的字迹清晰印在了纸上，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间。抚着他的字，她的体内似有一股涓涓暖流传遍全身，不自禁地提起笔来，落笔写下：

　　落梅碎不支

　　雪化云未弛

　　不畏相思苦

　　与君长相知

　　“嗒！”一滴泪落于纸上，模糊了“长”字，惹得她一阵心惊和不安。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牢牢地握住，以无穷的力量驱散她所有的不安，待她镇静下来，方说：“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孩子出生之日，我必定要守在你的榻前！”如此深情的语气，仿佛她腹中的孩子就是他的，她心中岂止是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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