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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玉冰垂着头，手里的小银匙不紧不慢地搅弄着盏中的内容，满脸的疲倦与萧索。玉明达端坐对面，静静地注视着她，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孩子，你恨爹爹，是吗？”

　　玉冰蓦然心里一酸，强抑泪水，摇了摇头。

　　玉明达嘴角浮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这些年来，为父日日忙于朝政，对你和麟儿，都关心得太少了。”

　　“爹为朝廷社稷日理万机，不暇家务，女儿岂能因此而含怨？”

　　玉明达点点头：“你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哥哥要是能像你就好啦！”想到玉麟，玉明达忧从中来，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次听到父亲叹气了？在玉冰的印象中，父亲永远都是乐观潇洒无所不能的，从来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束手叹息，然而今天是怎么了？

　　她不由得抬起了头，心却蓦地一震。她突然发现，就在父亲的发际鬓边，竟已出现了几缕银丝。

　　父亲老了！原本平滑的眼角已出现了细细的鱼尾纹，光洁红润的面颊也变得黯淡憔悴。

　　这一刹那，玉冰突然体会到，这些日子以来，国事、家事，内忧外患，压在父亲肩上的负担是怎样的沉重。他的苦和累是说不出的，也无人可以替他分担。

　　一瞬间，玉冰心中油然升起一阵深深的愧疚：父亲说对她关心得太少，而事实上，做儿女的，又何尝真正关心过父亲、理解过父亲呢？

　　“爹爹日夜操劳，也当适时抽暇调养，虽说国事为重，自己的身体也是要紧的。”玉冰含泪道。

　　玉明达凝视着女儿，想起她小时候依依膝下的情景，眼角也有些湿润了：“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你要学着照顾自己，遇事须三思，多和雨卿商量……”

　　玉冰点点头：“女儿知道。”

　　“近日地方上不甚太平，所以皇上决定，让你这一路轻车简从，只由雨卿护送，送亲仪仗和陪嫁的人员物品再另行安排。为父知道这样太委屈你，但非常时期，也是无可奈何。皇上会派人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全，家里也自会有人送你。另外……”玉明达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小锦盒，“这是为父的一枚私印，你留下，作个纪念吧！倘若途中遇到什么……不测，你也可以此印为凭，派人到黑虎峪，找驻守在那里的萧寒将军，他自会派兵救援。”

　　玉冰吃了一惊：“调兵？”

　　玉明达忙笑了笑：“你不必紧张，这只是为防万一，所谓有备无患，多一些准备，自然会多几分安全。你千万记住，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要学会多用眼看，多用心想，三思而后行。”

　　“爹的嘱咐，女儿一定牢记在心。”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那位‘闺中密友’……”

　　“爹爹尽管放心，女儿既已决心奉旨出嫁，就绝不会再和他纠缠不清。”

　　玉明达笑了笑：“为父相信你言出必践，但，他若再去纠缠你呢？”

　　“女儿……不理他就是。”玉冰的声音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玉明达深深地注视着她，良久不发一言。

　　玉冰心绪紊乱，站了起来：“倘若爹爹没有别的吩咐……”

　　“你不喜欢听他的事？”

　　玉冰心中一动，疑问地望着父亲。

　　玉明达摆手示意玉冰坐下，沉吟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位小朋友，其实很像一个人……”

　　“谁？”

　　“鹿野岛主。”

　　玉冰心头一震，却没有插话。

　　“他们都是人中龙凤，原本可以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却都因情所误，自毁一生。”

　　“因情所误？自毁一生？”玉冰惊异地望着父亲。

　　玉明达却转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传言的确不可靠，人人都说千手观音是妖，是个色魅害人的魔头，谁知却是个心地纯善的痴情人。还记得你当初救他的时候，说他‘不像是会伤人的人’，果然目光独具。”

　　“我……我救他？”

　　玉明达有意忽略了玉冰的反应：“当初你救了他的命，也留住了他的心，他果然又回来找你了，而且，还治好了你的痼疾。可见，善有善报。”

　　玉冰心已乱了：“他……他是……那个刺客？他怎从未提起……千手观音？他……他是千手观音……”这个名号，让她立刻想起了沈清余的那份调查报告，想起了柳鸿飞提及南宫傲时躲躲闪闪的言词，想起了火云师太和丐帮弟子恨恶的表情，想起了南宫傲那奇特的性情和冷超暧昧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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