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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柳鸿飞背着玉冰出了琼馨阁，蹑足潜踪直奔岛西的瑶台，由清碧山堂后的小径下至悬崖底部，借着地形的掩护，再渡水上灵翠山。王府中到处是巡夜的护卫，一个潜入者要逃过他们的视线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柳鸿飞和玉冰却不在乎，她们是这儿的主人。柳鸿飞惊异地发现，玉冰对王府中各班护卫巡逻的时间、地点和人数都极为熟悉，让她一度怀疑这位郡主以前经常在黑夜里偷偷外出，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灵翠山阴有一大片竹林，竹林深处隐藏着几座精巧的竹舍，竹外山石上镌刻着“邃氤精舍”四字，没有落款。但那秀劲飘逸的笔迹玉冰却十分熟悉，这是鹿野岛主的手笔。

　　柳鸿飞在竹舍不远处停住脚步，玉冰从她的背上滑了下来，悄笑道：“有劳二娘。”

　　柳鸿飞观察着竹舍中隐隐透出的灯光，心不在焉地道：“你又不会轻功，只能如此……”忽回头瞟了玉冰一眼，“其实你要学功夫一点儿都不难。”

　　玉冰微现诧异：“学它何用？”

　　柳鸿飞看了看她，欲言又止。玉冰也就若无其事，没再多问。

　　精舍里半天没有动静。玉冰附在柳鸿飞耳畔悄语：“过去看看吧？”柳鸿飞想了想，点点头。环顾一下四周，拉着玉冰溜到了竹舍的窗下，隔着纱窗向里窥探。玉冰也忍不住好奇，跟着探头往里瞧。

　　里面是间佛堂，正中桌上供着一尊粉瓷观音，斜倚一朵莲花，玉面含春，意外地妖娆妩媚。桌前没有拜垫，没有木鱼经书，没有香火，也没有人。玉冰被那观音吸引住了，在此之前，她还从未见过有哪座观音菩萨像被塑成这样子的。她记得小时候曾和玉麟偷着来这里玩过，也并没见过这尊菩萨。

　　精舍的门虚掩着，柳鸿飞屏息听了一会儿，轻轻推开门，和玉冰一前一后溜了进去。

　　“来得还不算迟。”一个安详的声音自她们身后传来。两个人同时一惊，柳鸿飞手快，雨虹剑已经飞了出去。玉冰惊骇地瞪着门边竹椅上的人，“岛……岛主？”与此同时，柳鸿飞的雨虹剑已被卷在岛主的大袖里无影无踪。

　　柳鸿飞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玉冰飞快地拉住了她：“二娘，是自家人！”奔过去扑到岛主膝下，仰面哀求：“雪娘救了我，我不能抛下她不管！如果是爹爹请你来拦我的，就让我去跟他解释吧，是打是罚我自己来承担！雪娘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绝对没有半点不良居心！否则她也不会身陷险地，这么多天生死不知……”玉冰悲从中来，伏在岛主膝上泣不成声。

　　岛主悲悯地看着她，轻轻叹息：“累人的丫头……这是你第一次求人，你知道么？”

　　玉冰微微怔了一下，扬起泪脸，悲哀地望着岛主：“如果是你身陷险境，我也一样会为你下跪求人的！你既在这儿，那是没有别的法子了。我知道二娘打不过你，我也不想看到你们动手，无论谁输谁赢，我都一样难过。我从小在你跟前长大，你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为了雪娘跟你冲突，可是如果雪娘有什么……不测，我这么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为什么一定要让她死呢？你是见过她的，你应该知道，她不过是个死心眼儿的痴人，跟着我，对任何人都没有妨碍，或者，还有好处呢！你不是常说‘君子以德服人’，还说‘伯夷叔齐不念旧恶’，就算雪娘她曾经有什么过错，她能舍命救我，足见本性良善，可以教化。圣人也说，‘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雪娘虽称不上文韬武略，可也是文武双全，为善则天下利，倘能不咎既往，为我所用，岂非上佳之选？雪娘肯为我舍命，二娘肯为雪娘动手，难道还不足以证明雪娘的为人？何况柳二娘和雪娘又有同门之谊，爹爹能容柳二娘，何以就容不下雪娘？倘能网开一面，就连二娘也会感激岛主和爹爹。”

　　柳鸿飞一旁暗叹：“好个丫头，把我也填进去了！”

　　岛主垂首凝视玉冰半晌，摇头叹息：“凤儿，凤儿，真不愧是你爹教出来的女儿！就算是明达在此，听了你这番话，只怕也会动心吧？”袍袖轻挥，雨虹剑如乘浮云，倒转剑柄缓缓飞到柳鸿飞面前。柳鸿飞骇然接剑在手，瞪着岛主，仍觉难以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内功？顿时对眼前这位岛主生出无比敬畏。

　　绕过观音后的帷幔，再从一道竹丝花卉照屏后转出，便进入了一条狭长的甬道。玉冰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忧心如焚，也不顾柳鸿飞，急匆匆直向甬道深处飞奔。

　　路越走越黑，柳鸿飞亮起了火折子。玉冰只管没命地往前冲，忘了黑暗，忘了恐惧，忘了脚下坎坷，凭着直觉的向导，绕过一个又一个惑人的岔道，执著地追寻那令她梦萦魂牵的身影。

　　柳鸿飞越来越惊，跟着玉冰足不点地地狂奔，她已经注意到，那蕴藏在玉冰体内的真力已经自觉地释放出来，像火山熔岩喷涌而出，焕发出无比绚丽、惊世骇俗的光芒！

　　柳鸿飞开始有些累了，终于忍不住叫道：“你究竟认不认识路？这样就是跑死也找不到他的！”

　　玉冰充耳不闻，依然故我。柳鸿飞决心制止她，正要赶上前去，忽听玉冰发出一声高亢的惊呼：“雪娘——”极目一望，在那岩隙深处，一团暗淡的白影一动不动地匍匐着。那是个人么？

　　玉冰已经抢先扑了过去，柳鸿飞紧紧跟随，将到未到之际，玉冰的脚步却戛然而止。

　　柳鸿飞也停在原地，惊呆了。

　　那是他么？一头银发皓白如雪，纷披着遮蔽了整个身体，原本洁净无尘的白衣被血污和泥垢浸透，再也看不到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仙姿逸貌，就像是一具被死神夺去了灵魂的冰冷惨淡的躯壳。

　　“雪娘……”玉冰从喉间发出一声低弱的呻吟，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南宫傲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陌生的竹舍里，身边坐着柳鸿飞。

　　“你总算是醒了！”柳鸿飞长吁了口气，“你那口子都快急疯了，今天你要是再不睁眼，她非把我活吞了不可。”

　　南宫傲唇边掠过一丝微笑：“她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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