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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傻地在他面前现出形来。我只记得那是一个月夜,一个十分美丽温柔的月夜。一直到那灼热的大火舔蚀上我娇媚的面容,我还是如此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

  月亮像是大饼,十分好吃的大饼,高高地挂在湖面一样的夜空中。

  我站在那窗外,那窗里是两个缠绵的身影,被绰绰的红烛拉成长长的影子印在白纱窗上。

  孩子?他在我眼中真的只是个孩子吗?

  我的浅碧色的眼里忽然流出泪来。

  浓重的雾气,浓重的夜色卷过来,在我的身边化做一团幕帐。我从那雾气中站起来。

  玉臂、凝脂、花容、月貌。

  石榴花轻轻一叹,害羞地合上花瓣;月儿轻轻一叹,躲入厚厚的灰色的云层。风不再轻拂,虫不再欢叫。四下寂静。

  我在那院中曼舞,脚轻击地面。我扬声一歌,犹如九霄仙音落。月华不再,可是我舞到哪里,哪里便有荧荧的白光从我的白纱上、身上、手上点点散落,洒满一地清辉。

  白狐一族,生来貌美而善狐媚之术。世人皆恶,称不洁女子为狐狸精。

  我轻叹一声。

  现形,便是一生一世生死相随啊!君意,不知道你值不值得我毁了这千年的修行相追相随。

  那屋里嗯嗯呀呀的声音忽然停了,雕花的窗子吱呀一声被推开。

  君意惊讶的眼神赤裸裸地暴露在我的眼前。

  我停止了舞步,对他微一躬身:"妾身姓胡。"抬头间,脸上已是极尽媚态。

  十月间,天气微凉。我抱着身子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惊艳。我身上的白纱飘扬起来,我有些悲哀。

  他的眼里只有惊艳,却没有爱慕。不过,我还有时间是吗?如果他肯让我留下。

  那扇门打开,他提了缀白绒的袍子出来。他披在我身上,又拉了拉,轻声问道:"你怎么会在太子府?"他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若是想对太子哥哥不利,可不要怪我!你这样的女人……"他的手指挑动着我的头发,眼里没有当初我第一次见他时的温柔,那般凌厉似出鞘的利剑,"称得上祸水,所以你不能接近太子哥哥!"

  我微抬目光。那扇门后,一个女子淡漠的身影印入眼中。衣不蔽体,尽显窈窕。可是,那眼中,我却直觉地感到她对我的同情。是啊,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难道不值得同情吗?

  那时候,我认为自己已经是人,一个女人。所以,我认为那是女人之间的直觉。爱与不爱,一看便知。我爱,而她不爱!

  我是不是选错了?这个人不会爱我们,我们即使是他的妻子,也不会是他的爱人。如果我是那只让他欢喜的白狐,他是不是还会多爱我一点?是不是才会对我露出那种斜阳一样让我痴迷的笑容?

  原以为爱上了一个不会去爱人的男人,可是,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不爱,而是他的爱那么浓烈,那么唯一,舍不得分一点给旁人。那样的爱若是在一瞬间爆发,便会瞬间焚烧尽一切……

  他终究还是纳了我为侍妾,只是那婚礼却按了侧妃的来。

  红色的盖头仿佛幸福的阴影一样罩在我头上。他牵着我的手走过那长长的路途,那我期望走不到尽头的路途。

  坐在上座的是太子君誉,那个儒雅而颇有声望的男人。他手持一杯清茶,一下一下地刮着那碗盖。哧--哧--哧--,那是我那一天记忆最深刻的声音。

  我的婚礼,千年才等来的一个婚礼,寂寞而隆重。

  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君意的母亲是身份低下的罪女,君意是赖着太子的照拂才当上了名义上的八殿下。所以,我们的婚礼,在太子府举行,也只有太子的人参加。可是,我还是欣喜。婚礼,那个女子一生最隆重的仪式,是否举行了就会承认我是你的爱人?

  红色的烛火摇曳,摇曳着我的心情。

  他挑开我头上的喜色,他的眼有些迷醉。

  外面的夜色中有同伴的声音阵阵传来。"小狐小狐,迷惑他吧!男人啊,爱的只有美色。小狐小狐,用狐媚之术迷惑他吧,让他爱你吧!"我叹息了一声。我终究还是下不了手迷惑你啊。我要你的爱,哪怕只有一分一毫也好,我要你真的爱我!

  他的唇覆下来,粗糙而缱绻的勾描着我的唇瓣。我的眼神有些恍惚,我撑起身子,勾上他的脖颈。

  他的眼神里有戏谑。他撩起我的发丝,手指沿着我的洁白的脖颈缓缓下滑。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对我都是一种挑逗。他在我耳边一声叹息:"你到底是谁?"

  媚眼如丝,夜色如画。我一笑:"有关系吗?"我解开他的衣衫,柔美的手指抚上他结实的胸膛。我的眼神勾魂摄魄:"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你是我的主人。"我浅碧色的眼瞳里有湿润的液体,我主动为他送上我的红唇。

  那一夜我们抵死缠绵。那一夜,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什么你有一双浅碧色的眼瞳?"

  那一年,他十八,我近千岁。那一年,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第四个女人。那一年,八殿下侍妾的艳名流传了很久,很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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