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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吕夫人一把拉住了林月娥的手，满脸堆笑，用极恳切的语气连连谢道："舅奶奶，真是辛苦你了，辛苦你了！"

　　林月娥就势扶住了吕夫人往金凤的床边走去，嘴里谦逊地说："太太说哪里话来，这照顾妹子本是我该当的呢，幸好菩萨保佑，总算是生了个小少爷，也不枉费了太太这些年的苦心，不枉了金凤妹子吃了这许多的苦呢。"边说着边招手，王婆会意，连忙抱过了那已洗得干干净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少爷来。

　　吕夫人一见那让她盼得头上都添了不少白发，盼得心血几乎枯竭的宝贝孙子，想伸手去抱，可这手抖得是那么厉害，又怕抱不住跌了孩子，只得不甘心地缩了回来。

　　林月娥和彩蓉忙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接过那孩子轻轻地放在她的怀里。吕夫人像捧着稀世之珍似的捧着那小婴儿，两眼定定地望着那皱巴巴的小脸，眼皮子都不敢眨一眨，生怕一眨眼就会发现自己又是在梦中，手上的孩子就会不翼而飞，就这么看着看着，满眶的泪水噼里啪啦地直落下来滴了孩子一脸。

　　林月娥见吕夫人实在太过激动，担心她会撑不住晕了过去，就想说些什么冲淡一下，一转念想起了一个几次都被忙忘了的问题："太太，怎么不见大少爷人呢？儿子都落地了，这当爹的也不来看看吗？"

　　这下提醒了吕夫人，由于太过紧张竟将吕正龙去天齐庙做法事的事情忘了告诉她们了，也忘了打发人去把这大喜事告诉儿子呢，她赶忙说道："哎哟，瞧我这记性，正龙他去天齐庙了。他原不想去，是我说的，你一个大老爷们又进不了血房，在家也是白待着，还是去替你媳妇求求神佛保佑的好，他这才去了。"又转身对着彩蓉吩咐道："还不快叫人送信给大少爷，我糊涂了，你怎么也不提着点呢？"

　　彩蓉笑着回禀道："我的好太太，哪还等这会子呢？我早就派人骑着快马去了，这时候都快到了呢，放心就是了。"

　　林月娥见吕夫人进得房来只顾得看孙子，都一顿饭的时间了，竟都没问一声产妇的情形如何，可见那原先一日几遍的关心，全是冲着那未出世的孩子来的，心里不禁一阵酸楚，一阵悲哀，也越觉得自己这移花接木的计策实行得太对了。

　　第九章　失心疯

　　吕夫人自有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孙子，终于放下了压在她内心深处的一块巨石，其个中的滋味就是对儿子吕正龙都没有透露过半分。在多年以前一种莫名的恐惧就不断地侵扰着她，她怕那传承了上百年的吕氏嫡脉会葬送在她的手中。

　　自打那位重整吕家堡，并立下那条严苛家规的堡主吕永志以来，吕家的人丁虽是不旺，可他的嫡亲血脉还是传了下来。现今吕家就吕正龙这么一位正头香主，而他成亲已十年，娶了两房妻子，可就是没见半个儿子出生，倘若真有些什么不测，那这家业可就要落在那三代以外的庶出子弟身上了。这事吕夫人连想都不敢想一下。她暗自发誓，绝不能落到这种田地，否则，连那死了上百年的祖宗先人都会从坟墓里爬起来找她算账的。今日终于有了孙子，她觉得就是死了也可以放心地去向老祖宗交代了。

　　这桩大喜事让吕夫人母子乐到了极点。娘儿俩商量了半宿，又请教了城里有名的宿儒，为这孩子取名叫伯修，那先生还同时为那连踪影都还未曾得见的老二、老三都想好了名字，取那修身、齐家、平天下的头三字与伯、仲、叔合起来，就成了伯修、仲齐、叔平。吕夫人希望借此能给吕家带来好运，盼望着孙儿们一个个来临。

　　吕伯修出生后的第三天，吕家堡门口张灯结彩，连那看门的石狮子也披起了大红绸子，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十几个衣帽光鲜的小厮迎接那道贺的来宾。大花厅里摆起了几十桌的酒宴，招待那些财主乡绅、富豪贵客，院门口摆下了流水席，四邻的只要说声是来道贺的就能入席吃喝，酒香菜香在空中弥漫，一里多地外也都能闻到。

　　吕家堡里更是装扮得热闹非凡，每个下人都是簇新的衣帽，丫鬟们的鬓角上还簪上了红花，花园里的树木竹林上更是披红挂绿，又恰好是春季，园子里本就百花盛开，看上去整个吕家堡就如同花团锦簇的人间仙境一般。

　　但凡有得意的就有失意人在，在凤啸阁里的大奶奶薛氏对吕家得了这个命根子非但没有一丝的喜悦，反而恨得直咬牙。可她在人前还得装出欢喜的模样，只有在回到屋子里的时候才能暗暗地发泄，借故撒气，弄得丫鬟仆妇暗中怨气冲天。

　　在欢天喜地的吕家堡里还有一处外人想象不到的地方也弥漫着愁云惨雾，那就是鸾仪园，这位吕家的大功臣，小少爷的娘亲米金凤至今昏迷未醒。

　　金凤在得知自己终于生下了儿子后，绷得太久太紧的精神一松，人就昏睡了过去。刚开始众人还以为她是太疲累了，也都不在意，直到第二天她都不曾醒来大家这才知道不妙。那太太虽是把宝贝孙子放在了心肝尖上，但对金凤也并不是如林月娥所想的那般无情无义，更何况她还指望这金凤媳妇日后再给她多生几个孙子呢。她连忙派人去请来了渤海城里最好的妇科大夫为她看诊。

　　谁知那大夫诊完脉却说米金凤得的是个大症候，说她是在受胎时就有病，身子亏得厉害，再加上怀孕后胎气不好，能平安生下孩子已属奇迹。也可能是孩子原有的胎毒全伤在娘身上，所以孩子安康娘就苦了。如今能不能治得了还是两说呢，就是能治好了恐怕这几年里也不能够再怀孩子，否则很有可能发生一尸两命的惨剧，这下大家都着了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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