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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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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钦朝殿侧走两步,从天武官奉至殿上诸礼中取出一样来。 那方盒于众多物什间格外出众,黑漆木外裹着繎金挑丝番缎,素底红案,花贵牡丹,朱色似血。 他交给内侍都知,抬头对英欢道:"此一物,是我上亲为陛下准备的。" 内侍都知捧盒一路呈上,英欢垂眼,伸手接过,冰凉缎面划过掌间,竟带起一阵战栗,令她心慌。 挑开盒口封带,揭开盒盖,一眼看去,手不禁一抖。 方盒在她掌间,越来越烫,盒面之案似血,盒内之物带血,她的脸,也似要溢出血来。 那一铺锦单,方方整整地叠于盒间,其上沾了血,干涸之色暗泽无光,却刺得她眼痛。 痛,痛,痛。 那一夜的痛,后来的痛,此时的痛,一波缠着一波,瞬间裹身,逼得她几近窒息。 他竟拿此物来辱她…… 眼角渐湿,心中再作不得思量,她手腕一软,那方盒便落于御案之上。 英欢侧过头,对内侍道:"备墨。" 朱墨并笔依言呈上,眼前一片红。 她重又展开国书,拾笔蘸墨,腕飞挥就,四个朱色大字成于最后一折纸上,压着那些细密小篆,罩着那方玺印。 如血触墨,朱乌相染,辨不出彼此。 她将那书匣合好,推至案边,声音甚哑,对古钦开口道:"朕允了。" ※※※ 岁暮天寒。 燕平皇城宫内,初雪未消,皑皑之色望之不尽,百花已绝,唯有寒松挺秀。 嘉宁殿东暖阁中存了丝丝热意,四座三足青铜鎏金熏笼置于殿角,热气沾着香风,于殿中轻荡。 御案上黑木描金书匣已开,匣中之书平摊于案上,折中带褶,细密小篆满满于上,只是一眼望去,除却最后一纸上那四个朱色大字,再也看不见别的。 笔力之重,像要戳穿纸背。 深红色的四个字,尽显飞扬跋扈之势,似冬雪中渐渐漫开的一摊血,含着奇冷之意,极痛之感,缓缓染至心间。 贺喜身靠座背,眼望那纸,伸手抚上去,指尖轻摩,将那四个字一个个地按压过来,反反复复,几要将纸磨破。 锦绫袖口满是暖意,掌间却是冰凉。 他合眸,脸上棱角愈显锋利,面色黑沉,终是住了手,合掌于案上,再也不动。 他遣使至邰涗,呈国书于她御前,可她却纵笔其上,朱涂书中之言,又将这书匣送还与他。 逆胆泼天,无礼至极,当世罕见。 可这天下除却她,也再无人敢这般对他。 案侧一角,青花龙凤纹棱口洗中清波涤荡,乌墨之迹仍在,一丝一丝浸入水中,衬得那折上朱字更是刺目。 --喜之不尽。 她允邺齐之请,她道,喜之不尽。 可他心中为何如被薄刃凌削一般,片片透血! 就这四个字,便是她要同他说的话。 他抬眼,再看一回,只觉那字色愈显赤深,眼角不由略微抽搐,指骨似要攥裂。 从不知世上竟有人敢写这字呈至他眼前;亦不知这简单一字,其后能藏着如许的深意。 喜之不尽,喜之不尽…… 朱字望在眼里,转瞬便成簇火,将他一双褐眸烧得通红。 他一扬掌,将那龙凤棱口洗打下案去,御品珍瓷扑地而碎,十二条五爪傲龙身形俱裂。 水墨漫地而淌,被殿槛所阻,又向两侧流去,渗进澄金砖缝中,慢慢没了痕迹。 殿外舍人闻音而入,恰见贺喜怒不能禁之势,忙噤声,半晌才道:"门下侍郎宋大人在外已候多时……" 贺喜敛了心头之火,望下去,"宣。" 案上之书再不能看一眼,挑指将其重重合起,手是越来越冰,心中起了凛冽寒意,将人冻至僵透。 宋沐之入殿时,靴底踏上殿上未干之水,险些滑倒,慌乱间手中一摞册文折子跌散一地。他才稳住身子便要请罪,"陛下恕臣之……" 贺喜看一眼地上之物,眉微皱,打断他道:"去了长春殿?" 宋沐之见他言指甚利,也不多瞒,点了点头,道:"是太后诏臣去的,说是要同臣议一议陛下册后之仪,回观往朝,俱无先例可循……" 贺喜交掌握于膝上,望着他,神色淡漠,不发一言。 宋沐之只觉冷风凌背,额角却在冒汗,不由低下头,继续道:"太后说,自建隆二年真宗册德妃为后,后世所云册命多不行册礼;仁宗册后不降制于外廷,只命学士草词付中书,其后册礼均从简而为之。此次陛下尚邰涗宗室之女为后,太后欲命太常礼官检祥六礼沿革,参考前朝通礼典故,具为成式……" 贺喜闻言垂眼,面泛冷笑。 复六礼?行册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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