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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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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抬头去看,就见高高御案表面微颤,一条细长玉石龙形镇纸被斜砸于其上。 贺喜眸子生寒,刀唇如刃,目光利扫殿中数人,一言不发便站起身来,推案下阶,自后出殿。 徒留一殿文武臣僚面面相觑,不解上意。 殿外乌云蔽天,沉压天际,风起雨欲倾。 他嘴角两侧僵硬如石,自出殿外便紧紧攥着拳,也不唤人,足下步履如飞,一路朝寝宫行去。 她病了。 大病。 他抬头,迎着扑面闷风狠狠吸了口气,胸腔欲裂。 若是换作往日,闻此消息,他定会是眉飞色舞、心生快意吧! 为何此时…… 他狠狠握拳,又缓缓松掌,额角隐隐作痛。 当日在杵州,心中分明是起了杀意的,怎的现如今听闻她大病,自己竟会心梗至此? 嘉宁殿前,有宫人远远见他过来,忙慌慌张张地过来迎驾,可一触上他那不善之色,便不敢多言,只在后跟着,待见他入了嘉宁殿,才又奔去告诉起居太监,皇上竟然回寝宫了! 殿廊明亮,无一点轻尘,变也未变,可看在眼里,却徒感陌生。 自他从开宁府回来,还未来过嘉宁殿。 他不开口,宫人们便不敢问,谁都不知这是为何。 为何…… 他脚下一转,入了内寝,呼吸愈重,直直走到御榻边,也未宽衣,就这么躺了上去。 头顶黑底金花承尘之上,那张曾被他揉得皱皱巴巴的笺,正粘在上面,还同从前一样。 他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上面的字。 十九个字,只这十九个字,就这十九个字!便叫他整整一个月,都不愿踏入这嘉宁殿半步。 可以命人摘了那笺纸,撕碎,烧了,随便怎样都好,眼不见为净。 只是他却不曾开过那口。 是心底里终究不愿亦不舍么…… 他缓缓闭眼,身下软榻,真是太久不曾睡过了。 沉眉浅展,眼睫轻动,脸色稍霁。 其实这么多日子以来,夜夜于崇勤殿中留宿,他又何时睡安稳过。 每每于夜色中合眼,便能看见那双蓝黑色相杂的美目。 掌心的烫意,胸间的辣意,均是真实万分。 那一夜,便是穷极他一生,也再求不来的那梦一般的感觉;那一人,便是纵马驰天下,也不可能再遇见一模一样的。 知道有她,知道她在,可他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 普天之下,也就只她,是他唯一一个可念却不可求的女人! 千军万马踏心而过,一样的尘雾一样的烟。 手下意识地攥起身下锦被,冰凉又柔滑的触感填满掌心,很像她身上的衣裙…… 他双眸陡然睁开,眼里有光忽现,望着那十九个字,沿着那字字之锋,缓缓描绘而过。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 上钩下伸,左弯右绕。 连这字,都那么像她…… 反反复复地看那些字,一个一个拆开来,一笔一画撒出去。 看到最后,眼中就只拼出一个字。 手指微绻,指尖在掌心中缓缓划过,慢慢地将那字写了出来。 如是心中又是大动。 疯了不成! 他猛地坐起,两只手使劲互擦了几下,刀趼相触,火燎过般的痛。 可却忘不了他先前一时情起,写出来的那个字。 他微一合眸,吐出口浊气,起身下地。 身上龙袍无印无褶,层层金线处处丝,看在眼里,心生烦躁。 他扯开衣襟,将外袍甩至地上,快步走去外殿屏风之隔的另一侧。 若是无那龙袍,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一回,如天下那别的男子一般任性一回…… 可偏偏就是不能。 纵是袍不沾身,可心却早已被它罩了十年。 手中江山社稷,哪里容得了他去任性。 而这天下,又如何能让他纵情于私欲! 耳边忽然响起十八年前,皇祖母还在世时,对他叹的那句话。 ……为帝王者,怕的便是专情于一人而置家国于不顾。 他心里一截截结了冰,当年的父皇…… 他眼睛不由又闭了闭,嘴角一扯,现在想这些做什么? 他不可能如父皇当年一般,亦不可能变成父皇那样! 只不过…… 如今他竟能体会到,父皇当年该是何种心境。 他立身于墙边,抬头去看眼前墙上高悬的五国国势图,伸手按上粗糙的淋过蜡的牛皮,长指抚过邺齐之境,一点点向西移去,这些土地,都是他煞费心血才得来的…… 万万不能失,亦万万不可失! 可是一想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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