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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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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拔下金簪,拨了拨灯烛,呆了半日,道:“太子不至于如此。棠儿虽有些爱逞风头,楷儿却还小,臣妾这个做后母的也没有亏待他的地方。想必太子心中还是清楚的,就算他对臣妾有怨恨,国舅这些年也总是看得明白吧。陛下千万休说什么千秋万岁的话,臣妾和棠儿楷儿怎么经得起?”说着这话,两行珠泪便从粉面上滚落下来。皇帝也不去理会她,只冷冷笑道:“顾思林的心思手段,你们母子加起来,都不是他半个对头。就说六月的时候,朕叫他回京,他接旨以后,足足拖了三四日,却不知道是在安排些什么?他一路上走得飞快,到了相州却停住了,非要拖到了朕给他的期限才肯进京,这又是为什么?素日他亲信的将帅,没有带回一个,一个儿子也甩在了长州。凌河这场仗,乃是国朝第一大事,朕同他苦口婆心,说好道歹,他在奏呈里也诺诺连声,却依旧我行我素,一味延迟,朕下到承州的旨意,竟然动弹不了半分。那长州就不是王土?朕的生民,竟是替他姓顾的在争天下吗?拖了大半年,好容易打胜了,杀敌一万,自损八千,朕还要替他庆功!他们顾家的人,从他爹算起,到他,到皇……”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望了皇后一眼,才接着道:“都是这副嘴脸,面子上谨小慎微,恭顺不已,一副忠臣孝子,贤良方正的模样,叫你挑不出半点疏漏;背后杀伐决断,心细胆大,就没有他们不敢干的事情。太子的那点本事,方才向他舅舅学了个皮毛;只有那份心思,倒是一模一样。” 皇后见他暴躁,含笑好言安抚道:“陛下近年来就是爱动怒,臣妾记得从前可不是这样。”皇帝哼道:“朕年纪大了,身体也大不如前了。不趁着还动弹得了,把他收拾掉,你们母子他日便都是他人的鼎中鱼肉。”皇后轻轻摸了摸皇帝露在被外的右手,只觉青筋突起,皮肉干涩,确是不像少年时候了,遂叹道:“陛下想怎样?”皇帝沉默了片刻道:“朕这次本来只想多留他几日,瞧瞧长州那边的动静,瞧瞧京中的动静,再作打算。现在既然太子沉不住气,把这种事都做出来了,顾思林岂可安坐?朕现在是势成骑虎,也只好将前事接着查下去了。”皇后叹气道:“不是都说是风闻了吗?查也查不出来,又不能过了长州去问去。”皇帝被她一语点醒,道:“他不是带了俘虏回来吗,那其中亦有将帅贵胄。”说到一半,忽然又问,“这话是谁教你说的?”皇后笑道:“臣妾就是随口说说,哪想得了这么许多;只是臣妾有个傻念头,不知陛下爱不爱听?”皇帝道:“你有话便说吧。”皇后道:“国舅在京里,朝局现下也乱,陛下就算是为棠儿楷儿想想,他们身边也得有个亲近的人才好,臣妾想……”皇帝听了这话,却冷了面孔,打断她道:“你不必再替你的那些堂兄弟讨官做了,朕已经说过,朕的手里绝不会再养出一个顾家来的。”他极少这样拂皇后脸面,皇后一时脸也白了,低声道:“臣妾知道了。” 此时陈谨进来,禀道:“陛下,殿下还在外面跪着呢。这金尊玉贵的身子,下着雨,天也冷,晚上又没有吃……”皇帝喝道:“你什么时候也开始替他说话了?你出去跟他说,朕自会治他的罪,叫他回去安心等着。此刻又演什么卧冰泣竹的,做给谁看?等朕死了,再来跪灵也不迟,只怕到时他还不肯来呢。”又对皇后说,“你也回宫去吧,朕要睡了。”皇后扶他躺好,亲手放落帐幔,这才出去了。行至廊前,皇后看了看丹墀下的定权,轻轻笑对陈谨道:“陈大人不必跟着了,传旨去吧。”陈谨迟疑道:“这叫奴婢怎么传?”皇后道:“这有何难?陛下怎么说的,大人怎么传便是了。”陈谨答应了一声:“是。”皇后又道:“大人向来忠谨,本宫记在心里,王爷也记在心里。大人当差的年头,差不多也够个总管了吧?”喜得陈谨眉开眼笑,摇头摆尾道:“奴婢的命就是娘娘和殿下的。” 雨虽已停了,陈谨却仍撑了把伞,走到定权面前,已换了一副面孔,只是似哭非笑的模样,对定权道:“殿下,陛下已经安寝了,叫殿下赶快回去。说让殿下不要着急,定是会治罪的,不必非在今夜。对了,还有等陛下山陵崩了,再请殿下来,嗯哼哼,来扶灵。”定权冻得嘴唇青紫,耳内早已嗡嗡乱响了半日,此刻勉强定神,问道:“陛下叫我回哪里去?”陈谨道:“自然是回府了,陛下可没下旨叫殿下回东宫。”定权见他神情语气,只觉气血翻涌,直恨不得立时活剐了这腌臜小人,咬牙怒骂了一句:“狗奴才!”扬起手中金鞭便向陈谨击去,只是双手早已僵住了,略晃了晃,便觉头昏眼花,径直扑倒在了地上。陈谨吩咐身边两个小黄门道:“殿下怕是走不得路了,你们背他出去吧。”那黄门应了一声,从地上扶起定权,将他负在背上,伸手去钩他双腿,定权只觉膝上剧痛,一时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陈谨只充耳不闻,道:“快去吧。”见三人去得远了,随脚踢了一下地上金冠,轻声哼道:“你若没了这顶帽子,只怕还不及我这个狗奴才。” 周午等到了半夜,也未见太子出宫,不免有些担心,一直不敢睡下。直到丑时末刻,方见轺车回返,从车内扶出太子,只见他面色雪白,浑身精湿,不由大惊失色,忙叫人将他背回了寝室中,打灯的、相随的、指事的,不免一阵纷乱啁哳。阿宝被窗外声响吵醒,仰头问道:“外头怎么了?”夕香睁开惺松睡眼,打了个呵欠,走到窗前望道:“殿下怎么叫人背着回来了?想是在宫中喝醉了。”阿宝微感诧异,只觉太子若是中酒,定然要留宿宫中,深夜送回,事似蹊跷,不免自己披衣起身,推窗外望。见定权身上只着了一件白色深衣,又是披着头发,心知有事,忙道:“你出去问问,是怎么了?”夕香道:“奴婢可不敢去。”阿宝无奈道:“我就在此处,跑不了也死不了,你都睡了这么久了,我也没有怎样,你快去便是了。”夕香这才披了件衣服,沿着东廊去了,站在太子正寝门外四下张望,问两旁侍卫道:“顾孺人差奴婢来问问,殿下是不是醉了。”周午正走到门边,听见了便喝骂她道:“这事情该你打听吗?还不趁早回去!”却闻定权轻轻发话道:“去把她叫来。”周午见他连说话都费力,不忍忤逆,只得吩咐夕香道:“去把你们孺人请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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