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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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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我只身入北境。下一站就是"宫"。其境若何? 我不用卜卦,也不问星气,就已知道此后必定会遭遇重重劫难。 轱辘压过白鹿原,汉家五陵隐约可见。渭水的灌溉下,陌上桑欣欣向荣。 每接近长安一步,人们的情绪愈加饱满,不断有禁卫仪仗加入皇帝之师。 "逃"非上策,那么第二策就是"拖延"了。 只要我与元天寰的婚期未到,也许我还能遇到变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前无行路,后无退途,欲返不能,此生何所?我头上的筋脉作痛起来,直到圆荷兴奋地喊:"公主,看,长安城。" 长安,我曾经无数次读到过它的名字。晴空下,宏伟的城郭笼罩在暑气的热风里。幻想中的长安消失了。如今它好像一只巨大的釜,无论谁都会被它的热量吞噬。长安城门前,人人三呼万岁。就在马车正前方不远的地方,侍者卷起车帘,元天寰威仪赫赫。 有十数骑搅着土黄烟尘而来。到了皇帝面前,两个少年跳下来双双拜倒。 元天寰兴致甚好,"平身。六弟胖了,七弟又高了些。" 少年中的一个佩着绣花紫香囊,眉目浓丽,下巴处有一道旧疤。他一边用袖子给自己扇风,一边笑道:"臣弟就是爱吃才胖。皇兄大捷,臣弟吃了三坛子酒,两桌子菜,烧了一炷高香。七弟呢,气往脑门冲,自然就拔高了。" 他旁边的"七弟"看起来稚气未脱,粗看与阿宙有几分相似,其神恬静,脸盘也偏方正。他全不聒噪,恭立如松,朝元天寰敬畏地望望,又定睛细看了看阿宙,好像要确定他们都安然无恙。 我猜那嘻嘻哈哈的少年是皇帝的六弟魏王元殊定,他旁边的则是皇七弟燕王元旭宗。 阿宙下马,抱住他七弟。元殊定又将阿宙拦腰抱住。同胞三兄弟扣了环儿似的一串。元天寰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他们。 元殊定歪嘴笑道:"五哥这次被发配得长了。都说四川多佳丽,你有没有抱得美人归,给我找个嫂子啊?" 阿宙脸色发灰,也不答话。元殊定把满满的笑缩回一半去,讪讪地问:"咋成没嘴的葫芦了,病了?"阿宙凤眼一扬,凝眸处却不在我。 我心里涌起一丝苦涩,舌头也发苦。 城门驰道,有健美的郎官驾驶六匹骏马而来。马车金碧辉煌,像是日神栖息之处。宫娥与宦官,跟随而来。翠玉华盖,漆盒银盘,晃得人目痛。 元天寰踩在一个校尉的背上下了马,在万千目光中缓缓走向我。 他把手伸给我,"公主,请。"我没有搭他的手,扶着车梁,才落地,就被元天寰牵住了。他的眼里没有我,仿佛是不得不邀请我去演另一场戏。人人屏息,鸦雀无声。他携着我径直往那辆天子六驾车走去。北国的土地,皆是厚实的砂泥,与南方相差甚远。我扯了几下手指,依然被他掌握着。我只好格外留神自己脚下的新路。 马车由驰道向北进发,元天寰并未拉下帘,因此长安景色尽入我眼。长安正值花季,而我跟元天寰,实在像一对高贵的木偶,我表情不悦,他也是意兴阑珊。但我和他都坐姿端正。在这样的场合,任何不妥的言辞举止,都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其实,我并不怕人笑,但不想在这个男人眼里,落在下风。 双阙伫立,我突然问:"元天寰,我朝是受了你的聘礼,你我有了婚约。但我们婚期总不见得就是今日吧?" 他冰刀一般的目光剜过我的脸,"今天?你那么急啊?你遭遇母丧,不是议定明春吗?" 我被他噎住。明春?最好是一百年之后,我心想。我整理衣襟,"好,我此刻就是北朝的客人。你作为主人,对待宾客不能强迫什么,也不能禁止我会人。" 他目光深湛,指着我们正经过的双阙,"公主,此是凤凰阙,过了这里你要恢复夏初的身份绝不可能。那是别风阙,过了那里,你所有的风向朕就都能识得。人人进宫要过双阙,思之再三,发人深省。" 我眼看着阊阖开启,青琐重合,我眼前一黑,又豁然开朗。我又进宫了。 正殿前群臣黑压压地跪了一片,为首老者道:"臣郑畅等恭迎皇上回宫。皇上一来平定四川逆贼,二来遇得余姚公主,真乃天佑我朝。" 郑畅,我记得是曦朝的太傅。其人缺乏作为,但是一直为元天寰礼重。 元天寰朗朗道:"余姚公主为奸人所害,只得避往我朝西蜀。与朕相遇,亦是大幸。即日起公主便为朕之贵宾,在京都客居。公主的母亲去世,朕将依礼延迟婚期至明春。" 九重宫台上,数百只鹡盘旋展翅,徘徊不去。我终于抽开手。一位妇人从殿侧走来。等到她走近了,我才发现她已过盛年,脸上有不少白麻点儿。然此人的气派,让人不敢有半分轻视。 元天寰眉眼间微微松弛,抢先道:"阿姆免礼。" 她对我行了个谦卑之礼。我略点头,"罗夫人?" 她也不吃惊我认出她,"公主殿下请跟妾身入内宫。" 元天寰瞥我一眼,唇角略带讽刺的笑容。我干脆白他一眼,只得上辇,罗夫人在辇前步行。玉宇琳琅,复道如虹。宫人们全都跪在夹道两侧,有好奇仰头的,一触到我的目光,又忙安分低头。这罗夫人是内宫总管,与元天寰自然一个鼻孔出气。 辇车终于停在了一座广大宏丽的宫殿前。 "这是哪里?"我问道。 罗夫人道:"殿下,这乃是椒房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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