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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査元赫迟迟不愿松手,指尖在她皓腕上轻轻摩挲,见她神情憔悴,轻声安慰:"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一个人离世,便是上天警示我们要珍惜还在世的人。听说你明日回宫,别再跟皇上赌气,早早搬回德阳宫去。"

  "我不要回宫。"上官嫃垂下头,丧亲之痛她没办法放下,而面对司马棣只会加深她的痛楚,她这一世恐怕也无法释怀。上官嫃突然夺过査元赫手中的酒杯,一口饮下,"元赫哥哥,你带我走吧?"

  査元赫额上青筋凸显,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痴痴地望着她,"我带你走?我们去哪儿?"

  "总之我不要回宫,我不要回到那个笼子里去……我不要在那里待一辈子!"上官嫃顿时泪如雨下,伏在桌上抽泣。査元赫伸臂将她揽住,回想起这些年她愈渐标致的模样,笑容竟少得可怜。要带她走吗?可这只金丝雀却是他的舅母啊……

  街市直到亥时才散了,河岸两旁寂静无声,剩了几盏微弱的烛火倒映在水面上。一只乌篷船泊在拱桥底下,船头的桅杆挂了盏风灯,款款映照着篷内熟睡的女子。

  査元赫将自己的外衣叠起来,小心翼翼地塞给上官嫃当枕头,自己又钻出船篷。拾起船头东倒西歪的酒壶,晃几下,发现其中还有一壶没喝干净的,便饮尽了。水里蛙声聒噪,岸边树上的蝉鸣也一阵高过一阵。査元赫长长吐了口气,一手支着脑袋半躺在船头。这条河通向很远的地方,他可以马上划起双桨,趁夜色逃离金陵。可谁又知道她酒醒后还愿不愿意随他走,毕竟多年来,她心目中那个人的地位谁也无法撼动。

  篷内传来两声嘤咛,査元赫晃晃悠悠地走进去,脚下一个不稳扑倒在她身边。上官嫃紧紧蹙着眉,满面绯红,额上、鼻尖依稀沁出汗珠儿,口中不知在念些什么。査元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觉得浑身燥热,便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一下轻一下重地扇着。

  扇下的凉风夹杂了酒香,令人怡然,上官嫃渐渐安静下来,嘴角隐约有满足的笑意,翻了个身恰好钻进査元赫怀里。他的扇子顿了一下,望着她孩子般俏皮的脸蛋,右臂将她揽入怀中,左手仍旧持扇替她扇着风,动作却比方才轻快多了。他幻想着她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不要天亮,也不要醒过来。

  半夜里不知怎么突然电闪雷鸣,明黄的辇车顶着狂风一路疾驰将近宫门。司马棣盘膝倚坐在车内一角,斜斜望了上官嫃许久。或许是不胜酒力,她才睡得这样熟,连轰隆的雷声都听不见。抑或是她在别人身上找到了安宁,就像多年前在山洞里那一夜。

  车轮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上官嫃被颠醒了,雷声贯耳,她受了惊吓,身子紧紧地蜷缩起来。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映出帷幔上蛟龙狂舞,她才发现自己身在龙辇之上。缓缓侧头望向角落里那个面无表情的人,她仿佛被暴风刮得迟钝了,浑身麻麻的毫无知觉。

  "你醒了?"司马棣不温不火道。

  上官嫃坐起身,方才盖在身上的衣袍滑至半腰,她随手拾起,垂眸一瞥,却是司马棣的龙袍。她脑中一片混沌,想不起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司马棣靠她近了些,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道:"还是很烫,回宫宣太医看看。"

  上官嫃无意识地躲了一下,心虚得不敢看他,"皇上怎会半夜出宫?"

  司马棣反而不像素日里那般冷漠了,温和道:"若不是你任性偷跑出相府,朕何须费心费力?"

  上官嫃迟迟不愿抬头看他,以她的心智,如何猜得透他半分。忽冷忽热、若即若离,他待她最好也不过是和颜悦色说几句关怀的话,而一怒之下便能毁了她的家。上官嫃淡淡说:"皇上其实不必管我的死活。"

  司马棣猝然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狠狠道:"朕不管你的死活,可你不论死活,都得在宫里,一步都别想跨出去!"说完,他霸道地吻住她的唇,上官嫃想逃开,双手却被他牢牢钳住。司马棣仿佛在泄愤,狂野地汲取她的每一丝气息,直至她全无反抗之力,只能顺从。

  上官嫃无助地淌下泪水,她曾迷恋过的那双深邃的眼睛突然之间变得陌生而可怕。外面呼啸的风声和震天的雷声仿若都在千里之外,她耳边就只有喘息和心跳声。司马棣抽下她的衣带将她双手捆绑,上官嫃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对襟薄衫被轻易挑开,唯一遮蔽在胸前的那抹碧色兜肚被他抓了一角在手中。上官嫃脸色惊惶,失声哭了起来。

  司马棣定定地看着她孩子般哭闹的样子,胸前起伏不定,他喉结动了动,翻身躺下,盯着车顶上的五彩巨龙缓缓地说:"你是朕的皇后,若再做出有失妇德之事,决不轻饶。"他深深呼了口气,帮她松开捆住的双手。上官嫃急忙将衣衫穿好,一面擦拭脸庞的泪水。司马棣冷冷地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么?如今要给你了,你却害怕。"

  上官嫃垂着头,双手抱在胸前,"我不是害怕。"

  "那是什么?"上官嫃抿唇不语,似是心中有气。司马棣从她身后将她揽住,贴在她耳边轻轻哄道:"小环,吓着你了。"

  上官嫃忽地觉得心头一暖,温顺地答:"母亲刚刚过世,我要守丧……"

  司马棣笑道:"母亲刚刚过世,你却与男子在外夜宿,算不算不孝?"

  "夜宿?"上官嫃努力回想,只记得与査元赫在酒楼喝酒,全然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

  她忐忑不安地侧头望着司马棣,却见他的目光温柔了许多。司马棣似笑非笑地说:"虽然你有错,不过査元赫错得更离谱,朕罚他明日就起程去梁州参军。"

  上官嫃忆起査元赫曾说过要去军营磨炼,没想到这么快,说不定过几年他真当上了帅将回来耀武扬威。她微露笑意,昏昏沉沉地将头靠在了司马棣肩上。外面雷雨再大,辇车里面也是干燥而温暖的。他们相互依偎,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那个雨夜,孤独越久,越渴望身边有人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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