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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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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我连忙应声而去,急急赶往中宫殿,取出银妆刀连忙往回赶。正要穿过不老门,迎面撞上高尚宫,高尚宫连忙拉住我:"怎么这样急?" 我差事在身自是有些不耐烦:"中殿娘娘摆了赏花宴,命我取这银妆刀赏给徐小姐。" 高尚宫闻言忙松开手。我正要抽手离开,高尚宫像是自语说道:"如此一来,永安大君这亲事要订下了。" 我不觉怔了,恍若晴天霹雳,只觉一阵眩晕,看不清周围的人和风景。高尚宫拍了拍我:"你这是怎么了?"我按着起伏不停的胸口:"你刚才说给永安大君定亲?此话是何意?" 高尚宫笑吟吟地拉着我:"你不知道吗?也难怪,你出宫有些日子,上次在御花园,听说永安大君就看中了徐小姐,恭嫔娘娘也有意牵这根红线,故而中殿娘娘今日召徐小姐一家进宫,想是细细相看。" 我懵懂地摇摇头:"这怎么可能呢,我在中宫殿,竟然一点风声都不曾听到。"高尚宫凑近说道:"你平常从来不嚼舌头根,跟吴尚宫又有些生分,谁会来跟你说这些人事,我也是适才听到的。" "啪"的一声,我手中的银妆刀不觉落在地上,也不知拣拾,倒是高尚宫俯下身拾了起来:"呀,有些脏了,得擦擦。" 她连忙掏出手帕,正要擦拭,又对一旁怔怔的我说道:"这手帕是上次你给我擦眼泪落下的,我洗干净正要还你,"还未说完,我一把抢过手帕,匆匆扫了一眼--"君须怜我我怜卿"。 可不是永安大君递给我的手帕吗?迅速将手帕塞进袖子,又一把夺过高尚宫手里的银妆刀,满眼沮丧地说道:"我先去赏花宴了。"便扔下高尚宫,分明听见她柔柔的声音满是不解:"容儿,你。" 我越走越快。不可能,不可能的,这几日在宫外,还常常见到大君。天主教集会上他救助我;送我到惠民署疗伤;还送补品给我;明月楼夜宴,送我家去。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要定亲? 他对我难道无一丝心意?若无一丝心意,为何又待我这么好?一个男人,若对一个女子无一丝心意,会为她做这些么?怪不得今日上殿们言语闪烁,态度暧昧,仁平公主如此调侃永安大君,是真的吗? 思绪愈想愈混乱,脚步越走越凌乱,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不知是摔得太重,还是心事太重,一时竟站不起来。彼时,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伸手向我走来:"郑尚宫,没摔着吧!" 穿着官服的男子原来是司雍院柳城君。 并未顺着他伸出的手站起身,我勉强挤出一抹笑意:"不妨的,大人。"方提着裙摆,敛着眉,缓缓站起来,原来他亦是前来赴宴的。 跟在柳城君的身后,他先于我给敬妃行大礼:"小臣给中殿娘娘请安。"敬妃连忙命其起身着他挨着永安大君身旁落座,言语里满是亲近之意:"听闻府院君近日就要回到朝廷,你家去传我口令,命其进宫一叙。" 我方走向前,将银妆刀亲奉予敬妃的席前。敬妃若有所思地说道:"在我们朝鲜,女子随身所配之物,最重要的并非是珠玉,而是这银妆刀。这银妆刀自幼跟着我,随我一同进宫,情分亦很深,今日就赏给你。" 顺凤正要上前接过赏赐,仁平公主在一旁不经意地添话道:"可不是吗?每当女子的贞节处于危急关头,或者自己的家门面临危机时,女子会把怀中的银妆刀刺入自己的脖子而自觉身亡。" 顺凤闻言,不觉一阵错愕,她微挑秀眉侧身说道:"公主娘娘说得极是,小女自幼也配有银妆刀,今日能承中殿娘娘此番恩赏,更是将这番话语铭刻于心的。" 我有些诧异于仁平公主的态度,回忆起之前她明显是帮着永安大君与顺凤熟络的,为何只离开一会儿,她这言辞就有些转了风向?令人费解。仁平公主摇着荷香扇,意味声长地说道:"既是这样很好。" 夕阳缓缓落下,赏花宴也随之结束,恭嫔自是送徐掌令一家出宫。仁平公主扶着敬妃的手信步走在芙蓉池边,吴尚宫领着我及众宫人紧随其后。她掐了朵红莲:"好香,慈殿娘娘您闻闻看。" 敬妃在仁平公主的手中轻轻一嗅:"近闻着倒不如远闻着清雅。" 仁平公主转动着眼珠:"似乎慈殿娘娘也谈不上喜欢,但也说不出不好呢!" 敬妃推开仁平公主的手:"六月的天,未及你这张脸,说变就变。" 仁平公主一阵娇嗔:"慈殿娘娘,瞧您说的,我这张脸,怎能跟这花朵儿一般的脸相比。这花儿虽好,也香喷喷的,可惜是开在污泥里,儿臣还是觉着开得风高亮节好,碧如梨花、梅花。" 敬妃拉着仁平公主的袖子:"这花香招人,浓郁得人让迷离。"仁平公主虽手抚红莲,而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轻蔑:"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我怎么就不觉着呢。" 她突然转回身,平时一贯和善的目光突然锐利地落在我的身上:"郑尚宫今晚的五言诗作得好。避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这银妆刀倒像是配这诗的,慈殿娘娘未若赏给她呢!" 敬妃闻言自是望着我,我一阵发窘,将头埋低,今日闻言语惊心,只想着速速离去,回去思索与永安大君之事。 她沉吟片刻,指着我说道:"她可是郑梦周的后人,自是不俗。"我愈发觉着难为情,将头埋得更低。仁平公主走到我的跟前,满是关切:"你的伤好些了吧,三弟给你的山参,是从我那里寻的,你还得好好谢谢我呢!" 我慌忙退了一步,原来永安大君给我的山参是从仁平公主那里得来的,如此她已知我与永安大君私下有来往之事,慌张地望了望这母女二人,尽量平静地说道:"多谢公主娘娘,奴婢的身体已痊愈了。" 敬妃来了兴致:"这是怎么回事?永安大君与这丫头相熟?还从你这里取了山参给她,也不曾见这二人提起过。"我将手拢在唐衣中,反复绞着手帕,心乱如麻,思忖着该如何回答在宫外的情景。 仁平公主抿嘴笑道:"我们三弟英雄救美,在路上遇着摔伤的郑尚宫,说这郑尚宫曾送过慈殿娘娘的书信给他,也算是有缘。见她身子羸弱,故问我讨些山参。" 我暗暗松了口气,永安大君避重就轻,敬妃也舒了口气:"永安这孩子,最是宅心仁厚。"我正要说奴婢出生卑微,原是不值一提,仁平公主言语大胆:"我瞧着这丫头温婉安静,倒与我这三弟是斯斯文文的一对儿的。" 如此大胆之语,将我羞得满面绯红,内心却是喜出望外,是阴郁了一天难得的清爽。敬妃初闻此言,倒无诧异之色:"原还想将她送进东宫,这丫头倒是婉拒了。" 仁平公主来了兴致,正要问个究竟,大殿尚宫领着宫人上前请安:"中殿娘娘,主上殿下今晚到中宫殿用膳,特遣奴婢来通传。"敬妃自是欢喜,拉着仁平公主直往中宫殿赶。 离开芙蓉池的时候,仁平公主的身上落下适才采摘的莲花,我匆匆扫过一眼,那花朵儿是揉碎了的,红了一地花瓣儿。 中宫内殿里灯火通明,穿着海天一色青蟒袍的严宗,端坐在上首,雪白的胡须直落在胸前。敬妃与仁平公主分坐在两侧,他满是皱纹的脸舒展无比温和的笑容:"仁平爱女,自上次端午家宴,许久不曾与为父一同用膳了。" 仁平公主一脸俏皮:"父王千岁,儿臣天天巴望着服侍您呢,今天若非借了三弟的光,儿臣哪里有个福分。"严宗招了招手,拉着仁平:"来来来,这里并无外人,你这两个兄弟也在东宫吃酒,还像小时候一样,坐在为父身边。" 仁平公主舀了一勺鲍鱼内胆粥奉予严宗嘴边:"父王千岁最爱吃这个粥,女儿特呈予孝顺您,"复又另舀了一勺五仁籽粥呈予敬妃跟前,"儿臣也不偏心,慈殿娘娘您也顺手在儿臣这里吃一口。" 这天伦之乐叫众宫人好生羡慕,我想起在妙香山的慈亲,在家我亦如此承欢父母膝下的。 仁平公主又软语温言地说道:"父王,女儿在民间听了个典故,说这女儿是父亲最后的情人,所以世间的父亲都千娇万惯的宠着女儿呢!父王是这样宠着仁平,慈殿娘娘就不要吃飞醋了。" 严宗慈爱地搂着仁平公主,喃喃笑道:"这话说得好。你呀,就别吃我和仁平的飞醋了。"敬妃拿绢子捂着嘴笑着。 一时用膳完毕,吴尚宫奉上五味子茶,只听得严宗问道:"中殿,你觉着如何?"敬妃摁着茶碗,片刻沉吟:"主上,臣妾觉着是否须从长计议。" 仁平公主吹了吹茶碗上冒着的热气:"父王为何不把满朝文武的千金都召进宫,花上挑花呢!虽然三弟只是大君,父王也不能这样偏心,让东宫选遍,只让大君没得挑拣。" 我竖着耳朵,正要字字句句听清,只见敬妃向吴尚宫说道:"累了一天,你让大家都散了吧,留两个宫人在殿外候着即可。"吴尚宫便着我们一干宫人退下了。 一步三回首离开中宫殿,心里好不失落。仁平公主说的何尝不是,满朝文武的千金,这样高贵的身份,还得花上选花,才配得上王子。顺凤小姐虽是士大夫家的闺秀,然出生似乎不够高贵呢。 那日荡秋千,永安大君目光灼灼地望着顺凤小姐。那样的眼神,他从不曾那样望着我,想到这里我心里十分不安,大君真的那么喜欢顺凤小姐吗?我努力回忆起与大君相处的片段,也有温情和适意的。 月光下清淡的温柔,他充满魅惑的气息,我绞着手帕心绪不宁。不,我不甘心,现在仍然是局势未明,就算王子要配佳人,就算大君喜欢顺凤小姐,可是我先遇到大君,我是占了先机的。 我出生低微又如何?爱人的心从不曾低微,就算我是一个宫女子,就算没有丁点可能,我也要去争取。因为是那样的心动,那样的情不自禁,令我难以自持。 也许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有我的存在,我的一番心意。雁过留声,尚且是爱着人一个鲜活的心。 这力量驱使着我,令一向谨慎的我,毫不犹豫地迈开了步子,径直往东宫殿去。这一去,是惘然的、是惶惑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做,只知道东宫距离大君最近,不知道该如何接近,只知道去到那里,我就有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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