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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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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吁了口气,看着羲赫回到位子上坐下,便专注于席间的歌舞了。 之后倒是平静,我坐了片刻,便又带了轩儿回到涵虚朗鉴,在那里与命妇、妃嫔们说说笑笑了把个时辰,满月宴便算结束了。 晚膳的时辰过去了许久都不见沈羲遥来坤宁宫,之前却没有遣张德海来我处通报。轩儿吃饱了便睡去,奶娘抱着他在内阁之中。我在西暖阁里坐着看一本经书,馨兰看了又看外面的天,终是忍不住地问我:"娘娘,皇上日日都是在坤宁宫里用晚膳的,就是不来,也会传了张总管通报,今个儿时辰都过了,也不见啊。" 我没有说话,只专心地看着手中的书。 惠菊端了碗紫米粥给我:"娘娘今日宴上几乎没用什么东西,想必一定饿了,先吃些东西吧。"说完,又稍带严厉的对馨兰,"皇上自有皇上的原因,娘娘都不急你急什么啊?" 馨兰低了头,我一笑,搁了手上的书:"也是,都这个时辰了,惠菊,你让小禄子去看看,可是皇上忙着什么?若真是在忙,就叮嘱皇上别耽搁了晚膳。" 不大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宦官靴子特有的脚步声。我心中纳闷,怎么如此快?就看见惠菊带了张德海进来。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张德海满面笑意,打了个千又说道,"今日诸亲王皆进了宫,皇上与他们在镂月开云饮酒,方才都回了各王府去,皇上略有些醉意,便请娘娘去养心殿用晚膳,那边都准备好了。 我点了点头:"有劳张总管了,本宫换过衣服便来。" 我想着沈羲遥略醉,也就只是我们二人,便只穿了件简单的杏黄色络薄纱裙,云鬓用一支金簪松松挽在脑后,垂了一串细碎的珍珠珞花,很是家常的打扮。夜里风凉,披了件秋香色水貂毛披风,只有惠菊在前面提了盏金柄宫灯,身后小喜子轻轻相随。 养心殿里燃着高烛,还有上等的龙脑瑞合香在错金销银的大鼎中燃烧,从福兽口中吐出屡屡清白的烟,因有微风,便在空中盘旋不散。 我走进去的时候,一个身影背对着门站在睡榻旁,隔了烟般轻柔的金黄色纱幔看去,那背影颀长而挺拔,却又因了纱幔反出的光泽,显得如同泼墨山水中层叠的青山,宽厚而踏实。 我在看清了那身影的同时,脚下停了下来。金簪上的珍珠珞花"滴答"一声响,他便转过身来,隔了幔帐,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那薄薄的唇角,却是上扬的。 他轻轻朝我一揖,我也回了礼,越过他宽厚的肩膀看去,沈羲遥躺在睡榻上,一双幽深的眼睛此时已经紧紧闭上,胸口均匀而平缓地起伏着,看起来是睡得正香。 我指了指沈羲遥,羲赫便掀了幔帐走出来,朝我浅浅一笑,低声说道:"我从回鹘那里带了好酒献给皇兄,酒是醇美,不过后劲极大,方才劝了,皇兄还是饮了不少,回来不久,就躺在这里睡着了。" 我点了点头,解下身上水貂毛的披风,轻手轻脚地盖在沈羲遥身上:"夜里还是凉,尤其酒后更是易着凉。"说完,看着已经随我走进来的羲赫说道,"既然皇上睡下了,那本宫就回去了。王爷也早点回府吧。宫里就要下匙了。" 羲赫一笑:"皇兄要我为他画出回鹘地形,正画着呢,稍后完工了就回去了。" 我的一只手已经撩开了纱幔,回头朝他一笑,又看了看桃木大桌上已经摆好的几样清淡小菜,目光再次与羲赫对上,他给了我一个春风般的笑容,我知道,他是理解了我的意思了。 "既然王爷有公务在身,那本宫就回去了。"我说着,唤来惠菊便要回坤宁宫。 刚走到门边,就看见张德海微探了头,看向里面,我心中一笑,却不露声色地说道:"张总管,皇上那边醉倒了,你小心照顾着。本宫先回宫去了。" 张德海连连点头,匆忙进去,我走出养心殿所在的院落,看着茫茫夜色,心中一动,便朝御花园走去。惠菊见我走了其他方向,忙拉了我:"娘娘,这才是回宫的路。" 我没有看她,只说:"今夜月色清朗,本宫倒是想去烟波亭里坐坐。" 仿佛是时光倒流般,又回到了那个月色如水的夜晚,好像也是这个时节,我在茫茫的夜色中看到了他,长身而立,清俊明朗,那时,他是我在闺中所认为的世间男子的极致,我以为他是天宫中的神将,也被这人间美景所吸引,下了凡尘。 只是,这些在如今看来,终不过一场春梦,了无痕迹了。 此时,我半倚在烟波亭里,看着一池春水在月色下脉脉流动,有珍珠般润泽细致的波光轻荡,好似心底漾漾的回忆,婉转而隐涩。 我一人枯坐了半晌,惠菊和小喜子被夜间依旧凛冽的风吹得有些瑟瑟。我也感到了层层的凉意,却是由心底而生,想到了过往的种种,就更难磨灭掉在冷宫那段岁月。还有,在杏花春馆的那夜,婉转承欢,其实内心的厌恶与悲凉一直在啃噬着我,即使是自己强发出那连自己都鄙视的呻吟的时候,心头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下割着最柔软的部分,哀凉的鲜血浸透了我所有的思绪,只留了那仇恨在心间,支撑着我所剩无几的意志,强做笑脸,我常常在这样令自己不齿的梦中醒来,眼角是冰凉的泪珠。我想,如果父亲天上有知,定会为我感到苍凉悲哀。 可是,如果不去曲意逢迎沈羲遥,那么今日的我,也许还在那金丝笼般的养心殿夹室中,依旧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无法去弄清楚,而那些害我的人,却依旧生活得美好。我只能,放下我所有所学,所有被教养的东西,如同最低等的娼妓,放下自尊去迎合他,我的夫君。 我又想起丽妃,虽然我并没有见到她最后的模样,可是那常常缠绕着我的梦魇,却令我在无数的夜晚里无法安眠。其实,我又做错了什么,她孟家之罪本该满门抄斩,我不过是顺水推舟了一把,过早地结束了沈羲遥不要了的她的性命,可是,却终难释怀。 就这样胡思乱想中,天色沉沉下来,漫天的星光灿烂,我抬了头,不由遗憾,并未带萧前来,如此一想,也是许久都没有再吹过了。 正想着,远远有依稀的笛音,我先是一怔,旋即笑了,那是我所熟悉的曲子,不是流水浮灯,却是我在那夜跳长绸舞时所唱的曲子。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 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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