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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第二十二章何须妩媚争如意

　　清夏斋是后宫四大景观佳所，此处取了夏意，只因廊前屋后皆植了榴花，还有养在大瓮中的亭亭睡莲，周围是茵茵如盖的苍天古木，遮去大半天光，投下清凉的浓荫片片。

　　宴席设在院中，晌午时候太阳最盛，此处却只有树阴下的清凉舒适。因为只有我们四人用膳，菜式不多，但都很精巧，用的是圆桌，我坐在沈羲遥的身边不言语，只含笑听着他与两位兄长的闲谈。

　　御菜上齐的时候，沈羲遥看着三哥，突然笑道："我们有过一面之缘吧。"

　　三哥举了著的手停在半空，随即笑了起来："皇上此话，草民不懂。"

　　沈羲遥摇摇头："三年前的上元灯节，在西市，我们见过的。"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三年前三哥一直在江南一带经商，那时家业做的正大，他甚至连年都抽不出空回来，我深知，沈羲遥恐是认错了人，将女扮男装的我，错认成了三哥。

　　三哥迟疑了一下，目光迅速地掠过面色较沉的大哥，露出他独有的清朗笑容，举杯敬向沈羲遥："如此说来，是草民的福气啊。"

　　沈羲遥淡笑着，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他用银筷轻轻敲了下细瓷镶金的碗边，好似无意地说道："那时我深深为你的才学折服，还记得你做的那句诗，'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他似是忘记了之后，轻忒了眉，看向三哥。

　　三哥也是一怔，毕竟这诗，他是不知晓的。

　　沈羲遥一直盯着三哥，我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来，手交叠在裙上，紧紧相握。一时间，气氛变得尴尬而古怪，沈羲遥突然转头看我："薇儿，可知这后一句是什么么？"

　　我的手握得更紧了，身体间有凉薄的疼痛感传来，背上犹如芒刺扎身，坐立不得。我抬头朝沈羲遥竭力一笑："臣妾……"之后的话还未说出，胃中一阵翻滚，不由地俯身干呕起来。

　　傍晚时分，躺在坤宁宫东暖阁的床上，沈羲遥面带喜色地看着我，他的手牢牢地握着我的，十指交握，眉目里全是开怀。不知为何，我面上是笑着的，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想起午膳赐宴时，我的呕吐半晌不止，沈羲遥大惊，即刻传了太医前来，竟是得了喜脉。

　　后来，即有靖城的八百里加急送到御前，也是捷报，我大羲虏获了回鹘一王子作为人质，正在押解回京的路上。沈羲遥当下便大加赏赐，脸上的笑容就再没下去。

　　大哥同三哥也是开心的，只是，他们不宜再在宫中停留，匆匆告辞。

　　我要嘱咐的话之前已说完，只是心中不忍，看着两位兄长俊美挺拔的背影，心中酸凉起来。从今往后，又只有我一人，孤单地在这杀机四起的后宫之中了。

　　再次诊脉，是平安脉。御医隔着漫金泥障乌木大屏，轻声地对沈羲遥说："皇上，娘娘先前小产，落下了病根，这孩子，需好生将养，不宜有任何细小的闪失。"之后，又说到了孕期应该避讳的事情，除了饮食，还需要滋润胎气，并避讳血光之色，言下之意，便是暂停前方的战事。

　　沈羲遥良久地沉默着，半晌，才听到他犹豫的声音："朕需想想。"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头一暖，他是在乎这个孩子的。只是，我却不能让羲赫之前的拼杀功亏一篑，虽然此时已阻止了回鹘的侵袭，但却不能保证长久，还是一举完全歼灭比较好。我挣扎着下了床，走到沈羲遥面前，盈盈一拜。

　　他连忙扶起我，充满怜爱地说到："太医都说了要好生的将养，怎能下床来呢？"他的目光中，柔光点点，爱意沉沉。

　　我轻别了眼去，用正经的口气说道："臣妾请皇上不要停止前方用兵，完全的胜利在望，此时停止，无异于釜底抽薪，万万不可啊！"

　　沈羲遥看着我，眼波中满是激动与挣扎："只是……"他内心仍是迟疑。

　　我见他如此，知道他的心中对这个孩子的看重，一咬牙，跪在他面前："皇上，臣妾感激皇上对这个孩子的保护与怜惜，只是，若是仅仅为了这个尚未成形的孩子，就牵连我边关将士，边界百姓，让他们不能重获安宁祥和的生活，那这个孩子，即使他安然出生，在他成年以后，得知曾经为他付出的代价，也会深感愧对祖先的，更何况，他是我大羲皇后嫡出，更应为我大羲做出牺牲，臣妾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能看着他乱了我大羲的国势。"

　　沈羲遥重重地点了点头，扶起我，将我拥进怀中："还是我的薇儿，体朕苦心。"

　　自五月末我有孕以来，就一直在坤宁宫里调养。羲赫的捷报月月传来，三哥所借粮草提前到达，正好解了边境上三十万大军的燃眉之急。

　　我与沈羲遥关于孩子的对话，不知为何传入军中，令前方将士感慨，一鼓作气，在七月攻进了回鹘的都城，虏获了其王高车氏。沈羲遥的本意是让其称臣，羲赫也是按了王命办事，但让人想不到的是，那高车氏出尔反尔，先称了臣，交了御印，却在羲赫返回靖城后，授意长子狄历率兵突袭，羲赫终没再忍，杀回回鹘都城，弑杀了回鹘王，其子带了上百心腹逃窜在茫茫荒漠之中。

　　接到八百里加急是九月里的一个雨天，连绵的细雨已经下了近半月之久，虽然扫去了夏日的暑气，可阴沉的天却让人心情郁郁起来。

　　我坐在廊下，看着风雨中飘摇的菊花，那是内务府新送来的重瓣大菊，植在庭前廊下，大瓮埋在地里，看上去好似自然生长一般。我随意地搭了一件绯色秀金菊的披风，与沈羲遥下棋，时不时地看着那连绵成丝的细雨出神，走错了几步棋，回过神来，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懒懒地一推棋面："不下了，这雨天真让人心烦。"我的手搭在已经隆起的小腹上，不悦地看着沈羲遥。

　　沈羲遥一笑："天公意于此。"

　　我孩子气地扭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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