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456网文网_凤求凰2

四十五

　　我坐在养心殿的台阶之上，轻纱覆面，这里是女子不得入内的地方，即使身为皇后都不允许，更何况现在的我，什么也算不上。看着那些如同雕塑般站立的佩剑侍卫，个个英姿勃发，却毫无表情。风悄悄地吹拂着他们帽上轻盈的红缨带，于是，那瑟瑟飘动的繁丝，就成了这明媚却沉闷的春日里唯一的一线生气。

　　沈羲遥今日的早朝去得格外久，直到晌午时分，都不见他回来。我茫然地站起身来，突然明白过来，他是不会回来这里的。早朝之后，是在御书房处理国事的时间，直到午膳，若是处理顺利，午膳后就只有不多的奏折要批了，有时，他会留到晚上，有时，却一起阅完。之后，才是他自由的时间，那时间，却也多是读典思今的。只有夜晚，不临幸妃嫔的夜晚，才会来这里吧。

　　我揉揉有些酸痛的双腿，已是饥肠辘辘了。早晨到现在，连口水都没有喝，昨夜的晚膳，几乎没用什么。就是因为夜里有些饿，才会一直在意那只橘。我欲站直身子，眼前一阵发黑，踉跄间，扶了台阶旁雕以醒狮的白石栏杆，黑晕渐渐淡褪下，缓了许久，终又看见了阳光下白生生的大理石地面。

　　远处，一个清粉的身影走来，我定睛看去，却看不清楚。

　　"淑仪娘娘，皇上还没有回来，还请娘娘回避，此处，是后宫嫔妃不得靠近的地方。"一个男声传来，那是守卫养心殿的一等大内侍卫。我这才看清了那个身影，确是怡妃无疑，她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叫惠儿的丫头。

　　怡妃迟疑着不愿离去，张望着里面，半晌，才轻声问："孙侍卫，你可知前几日皇上带回的那个女子，现在何处？"

　　"娘娘，臣只是一个守卫，皇上的事，臣如何知晓？不过，这里自古不得有女子出入，皇上从未带回过什么女子。"

　　怡妃咬紧了她软薄的唇，定定地站了许久，一回头，我看到她的眼角，似有晶亮的东西闪烁。

　　"娘娘，我们回去吧，也许，皇上今日就去了娘娘那呢。"惠儿担忧地看了看四周。

　　"惠儿，你不懂的。"怡妃正了正色，还是说道，"也罢，我们回去吧。"

　　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之外，我轻轻地唤了一声："怡淑仪。"

　　"谢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惠儿一转身看到了我，惊讶地张了嘴巴。

　　我轻轻地低了头，却不说话。

　　"谢娘。"怡淑仪的脚步声走近，她的声音里有些疑惑，"你……皇上他……"她细细地打量着我。

　　此时，我的身上是一件水绿的重纱秀衣，也是简单的花样，却因绣工的上乘而显得与一般秀衣不同，面上覆一块嫩绿的薄纱，上面有鹅黄的丝线绣制的迎春，串以颗颗银珠金线，甚是精美。我望了望远方，沉稳的声音中略带高贵地说道："怡妃娘娘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怡妃沉吟了片刻，点了点头。

　　越过养心殿，我们来到了烟波亭。

　　"谢娘，"我的脚刚踏上九曲长廊的入口，怡淑仪轻轻唤住了我。我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回了头看她。她拉了我的袖角说，"这里，皇上是不许进入的。"

　　我没有理会，拉了她的手："不妨事，不会有人知道的。"说着，就踩上了那飘零的落叶，发出清脆的"嚓嚓"声。

　　怡淑仪迟疑了片刻，走了进来："惠儿，你在这里守着。"她回头对惠丫头说了一句，就匆匆地跟上了我的脚步。

　　"这里真美。"怡淑仪站在烟波亭中，看着面前柔情温婉的西子湖，不住地赞叹着。

　　"是的，这里很美，可惜，皇上并不喜欢。"我坐在石凳上，眼前掠过往昔的种种。这里，是我与羲赫初识的地方，也是与沈羲遥相遇的所在。这里，有我最美的回忆，此时，却已只能感叹物是人非了，"皇上还是喜欢栖凤台最多。"我目光看向远远的高大建筑，不经意地说道。

　　"不，皇上不是最喜欢栖凤台。"怡淑仪突然回了身，认真地说，"皇上最喜欢的，应是幽然亭。"

　　我的心在听到"幽然亭"三个字的时候，跳漏了一拍。幽然亭，我依晰记得那个夜晚，他以诡异得令人心醉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带我走进了那个众生向往，却又不敢奢望的世界。那是帝王的心，帝王的爱。

　　"谢娘，你怎么了？"我的眼神是虚无飘渺的，我所看到的，不是面前西子湖上的碧水清荷，而是经久之前，那个带着温暖如煦的笑容，情深款款地注视着一个叫凌雪薇的男子。

　　"这里，"我指着自己坐着的位置，轻声说道，"是我与谢郎相识的地方。"

　　"谢郎？"怡淑仪的眼神有些疑惑，却没有过多在意我话中的不合情理之处。她柔美地笑起来，眼神中有一丝坚定，"那可真巧，这里，也是我与皇上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我猛地从旧梦中苏醒，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子："这里？"我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你是说这里？"

　　"是的，是这里。"怡淑仪点着头，"没有人知道的，就连惠儿也是不知的。"

　　"那时，我进宫也有些日子了，可皇上很少召见掖廷的女子。"怡淑仪坐到了我的身边，细细地诉说着，"她们都去了御花园赏花，我独自一人出来散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那是我第一次来此，我还记得，这里是有白色的羽纱，里面站着一个男子。那天我穿着件淡青的衣裳，极淡的色泽。那男子回头，那是如何的一张面孔啊，犹如天神般高贵俊美，我的心就此陷落下去了。他看到我时，也是一脸的惊讶，几乎要走到我的面前，拉我的手。我躲闪开，想走，他却拦住了我，仔细地问了我的姓名。后来，那天晚上，我就被皇上招幸了，我才知道，那个亭中如天神般的男子，就是皇帝。"怡淑仪沉浸在她美好的回忆中。我能够想象她感到的甜蜜，也许，从那之后，她便得到了皇帝最多的宠爱，成为了后宫第一人。只是，这宠爱，在我听来，不知是该为她高兴，还是该为沈羲遥惋惜？亦或，该为自己凄凉。

　　"你说皇上喜欢幽然亭，此话怎讲呢？"我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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