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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来到永和宫偏殿，踏入门口，刘子业在里面发脾气，又摔书本又摔笔。一旁的太监宫女也不敢反抗，只得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任他随意砸。楚玉到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人鼻青脸肿头破血流的模样。

　　楚玉下意识地摸一下藏在袖子里的香囊，这才走上前去，柔声问道：“又是谁惹陛下不高兴了？”

　　刘子业正回头拿东西，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怒火蒙心之下也没想起是谁，反手拿了条玉如意就要往来人脑袋上敲下。

　　楚玉眼瞧着那玉如意当头砸下，一瞬间本能地想要躲闪，可身体却动不了，只有僵立在原地。

　　玉如意砸下之际，刘子业也看清楚了身后的人是谁。淡雅的香气令他神志一清，他猛地转动手腕，如意改变路线，擦着楚玉的额际而过，在额角上留下一小块红痕，万幸的是没有砸实。

　　刘子业丢开如意，也不管那上好白玉在地上摔成两段，他倒抽一口气拉起楚玉的手，有些后怕地道：“阿姐，你怎么突然来了？”他是知道自己手劲的，那玉如意也不是什么丝绢羽毛，真要砸中了，楚玉脑袋上只怕会出现一个大血口子。

　　楚玉安抚一下狂跳的心脏，若无其事地微笑道：“前些天说的故事，我一直想来有些后悔，一直在家中反省呢。”

　　过了片刻，刘子业的情绪稍稍缓和，令左右退下。一旁被打得满头鲜血的太监宫女感激地望了楚玉一眼，以尽可能平稳的脚步往外走，可是他们脚步的频率泄露了迫不及待的心情。

　　刘子业兴致勃勃地拉着楚玉坐下，不像往常一般将脑袋枕在楚玉腿上，只是摇晃一下楚玉的手，有点儿迟疑地道：“阿姐，你上回给我说的故事，还有没有别的？要稍微不可怕一点儿的。”

　　楚玉坐下后，便忍不住抬手揉额头被擦伤的那块，第一次没听清楚，待第二次听他重复原话，她忍不住有些惊讶地偏头，目光越过抚额的手瞟向刘子业：他神情带点跃跃欲试，可是却又有点儿惧意，想听可是又有点儿不敢。

　　不会是听鬼故事听上瘾了吧？可她现下肚子里没鬼故事了，怎么办？上回给刘子业说的那个，已经是集合了她看过的所有恐怖小说的精华，短时间内无法超越。

　　楚玉目光飘移不定，最后在飘到小皇帝身上时，忽然有了点子。她清清嗓子，“我这里还有个故事，没有鬼，不知道陛下可愿意听？”

　　听说没有鬼，刘子业略显失望之态。楚玉看着直想翻白眼，敢情他就是冲着鬼故事来的？鉴于眼前人的身份，楚玉不便发火，只得温和地解释道：“我只听人说了那么一个有鬼的故事，别的故事也极是有趣的，陛下不妨听听？”

　　楚玉要了一杯清水，润了润嗓子后，开口道：“话说在千万年前，有上古的朝代，比我们所知的三皇五帝还要久远得多，远得所有的记载已经消失，有一个皇帝，名叫康熙……”

　　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杯沿，楚玉便将前世看过的电视剧胡乱换了个名头，当故事给刘子业说了出来。她说的正是前世中学时代曾无数次在电视上播放过的《康熙微服私访记》。

　　横竖这时候不可能有人指出康熙生于一千多年后，而不是什么所谓的上古时代，楚玉也乐得瞎编。

　　电视剧格调不高没关系，能吸引住人就好，准确地说，能吸引刘子业听下去便好。虽然这部清朝剧拍得很扯，但是对于通俗性而言，没有比这一部更好的了，别的历史电视剧都太“正”了，并不适合拿来当做吸引小孩子的故事。

　　“……话说那康熙皇帝手下有一名忠臣，名叫纪晓岚。”楚玉喝口水润润冒烟的喉咙，忽然发觉不对劲，那纪晓岚是康熙的孙子乾隆那一辈的，她一时失言给说错了。只得愣了一会儿，又安心地继续说下去，“那纪晓岚有个外号，名叫铁齿铜牙，为什么呢，因为他这人特别能说会道……”串就串吧，反正这时候不可能有人来指出她的错误，这个故事是由她说了算的。

　　在这个小说尚未成为体系的年代，她抬出来的这故事领先了上千年，糊弄个刘子业，足够了。

　　刘子业趴在楚玉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听得入神，听到紧张处便忍不住抓楚玉的裙子，原本平整的衣料被他抓得皱皱巴巴的，但楚玉反而心中欣喜：只要他能听进去，别的什么都好说。

　　楚玉方才又想了一遍刘子业如今性情的形成原因，一来大约是他的爹上梁不正，二来，也大约是那教导他的人教不得法。

　　刘子业的性格偏急躁，经常会不耐烦，而教导他的人，恐怕不懂得什么因材施教的道理，只会一条一条灌输刻板的教条。

　　叛逆期的小孩都有这样的毛病，那些大道理他半个字都听不进去，越是教训，反而越是逆反，以至于道路越走越偏，最后一条道走到黑。假如把想要说的道理不着痕迹地融入故事之中，也许会有些效果吧。

　　楚玉并不期待，自己说个故事，刘子业便会立即大彻大悟，改邪归正，重新做人。那不现实，也绝不可能。江山易改，本性却要慢慢地潜移默化。

　　她不辞辛苦地说故事，只是想告诉刘子业这么一个大致的概念，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

　　所谓的故事，不过是在刘子业的心中种下一棵种子，这颗种子什么时候发芽，楚玉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萌发，可至少是个希望。

　　楚玉是这么想的。

　　这一说，就说了大半日。直到夜色降临，楚玉才疲惫不堪地走出永和宫，刘子业还依依不舍地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阿姐，你明儿一定要来继续给我说，要是你不来，我便到你府上去听故事。”

　　楚玉反手拍拍他的手，微笑着哑声道：“那陛下便来吧，最好是午后再来，我也好令人做些准备。”

　　所谓连续剧，便是以长为特点的，更别说楚玉自己又加进去不少情节，估计没个一两月说不完。这样也正合了楚玉的心意，至少一两个月刘子业惦记着她的故事，便没空去做混世魔王了，也好安稳些，少惹事。

　　好容易告别了依依不舍的刘子业，楚玉踏着夜色，慢慢地朝宫外走去。

　　接近宫门时，迎面走来天如镜，这回楚玉没有避开，目不斜视地与他错肩而过。

　　你有天师道，我有电视剧。各凭手段，阳关道，独木桥，大家走着瞧。

　　第四十二章·袖里藏乾坤

　　那袖子里藏着什么，她一定要弄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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