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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容止慢悠悠地笑起来，并未如楚玉所希望的那样露出焦急为难之色，只是十分安适地道：“公主还想要什么？”

　　楚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就不能稍微笨一点，不要猜出我的想法么？”她倒也不是小气，只不过容止现在既然有所要求，她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多掌控一些东西。

　　正所谓趁火打劫，过期不候。

　　而方才刻意为难的说辞，也不过是不甘心地小小任性一下，想要看容止不管何时都从容不迫的脸上出现别的神情。

　　容止依旧慢悠悠地笑，“让公主失望，实在是我的罪过。”说虽是这么说，可他的神情自在得很，没有半点儿罪过的意思。

　　楚玉不爽地撇撇嘴，伸出三根手指，“三件事。”她继续俯视着容止，“你替我完成三件事，我会给你你想要的。如何？”

　　容止微微一笑，“难道我可以拒绝么？”绿荫的遮蔽下，他的脸容苍白得惊人，几乎与身上的雪裳同色，眉毛眼睛却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他缓缓地站起来。

　　两人原本就挨得很尽，只不过一站一坐才显出些距离，容止这么一站，差点就撞上楚玉。一瞬间，他们的脸容贴得很近，呼吸交错相闻。

　　楚玉微微睁大眼，看着他羽扇般的睫毛颤动，柔软的发丝几乎擦过她的鼻尖。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容止长身而立，敛容敝衽，正色道：“公主有何吩咐？”

　　虽然后退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近了，楚玉不得不抬起头才能正视容止。她又退了两步，不动声色地将方才桓远所说的又重复一遍，“你如此聪明，该知道我要让你做些什么。”

　　容止想了想，有些无奈地道：“公主这不是强人所难么？我近来足不出户，怎么会晓得是谁手脚不干净？”

　　楚玉此时却一步不让，她冷静地微笑着，定定地望着容止，“你知道的，不要含混过去。”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可是楚玉心里异常清晰地感觉容止知道一切。

　　他所掌握的，绝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权力。

　　虽然对一个不明底细的人有这样强烈的信心是一件很荒谬的事，可是楚玉的感觉从来没有这样明确过，就好像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容止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忽然一笑，“假如公主一定要这么认为，那么我也只得勉力尝试。”他欠了欠身，“偷盗那人应该不会立即出手，尚且需要时间等待，请公主调给我一些侍卫，三日内，我将给公主答复。”

　　见他愿意配合，楚玉自然十分满意，点了点头，允准了他的要求。然而冷不防，容止的声音传过来，“那么公主，第二桩和第三桩事是什么呢？一并在此说了吧，我也好一同办了。”

　　楚玉冷笑一声，“你先办好了此事，再来谈第二桩吧，倘若这一桩也办不好，我便将那七叶雪芝切碎了喂鱼去。”

　　丢下这挟灵芝以令容止的话，楚玉心虚地转过身去。什么第二第三件事，她现在压根儿都还没想好，就连那第一件，也不过是临时拉来凑数的。虽然她原本带着桓远来就有让容止为此出力的意思，然而能够这么轻易得手，还是让楚玉有些意外。

　　楚玉招呼一声桓远跟她离开，快步走动之际，听到身后容止的声音悠悠传来，“既然如此，那么我便不送公主。只是公主，你对那小丫头的惩罚，似乎太轻了些。”

　　才不过饿上三天而已，这么做，最多也就是能吓唬到幼蓝一个人。

　　楚玉心头一震，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只开口问道：“那你说当如何？”

　　容止的嗓音轻柔如雪，可是言辞之间，却闪烁着杀伐决断的冷酷辉光，“杖杀，拖到最显眼人来人往的地方，施以杖刑，不要一棍子打死，要打上整整三日，让所有人都瞧见。”如此，才能显示出威慑的力量，让所有人心有所惧，胆寒不已，头顶仿佛有利剑高悬。

　　楚玉冷然道：“你不觉得如此御下，太过严苛酷厉了么？”

　　容止微微一笑，重新坐回软榻上，尽量不牵动伤势，小心翼翼地躺好，“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不行非常手段，难以在极短时日内奏效。”

　　楚玉依旧定定地站着，背脊笔直，身子没有半点动弹歪斜。

　　桓远就站在楚玉身旁，听了容止的话，忍不住偏头瞧了楚玉一眼，却见那张清雅的脸容上仿佛凝着阴郁的层云，澄澈的眼底翻卷着狂澜。

　　“你说得不错。”过了好一会儿，楚玉微微地笑了，这些微的笑意好像自云层深处折射出的一缕光，登时扫进她面上的阴霾之色，有一点无奈，也有一点骄傲，“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

　　最后一句话，压在她心底没说：可是她做不到。

　　楚玉知道，自己现在想要行事动作，需要花很大的气力，也许每一步都会遇到很大的阻力。假如想要快些达成目的，抛弃怜悯，决断行事，是最好的选择。

　　容止应该也是隐约觉察到了她想要做些什么，才会如此提醒，楚玉也明白，他说得很对——她得理性，也完全赞同他的说法——可是她做不到。

　　假如能够做到，那么她便不是楚玉了。

　　因此，她宁可抛弃最容易的那条道路，曲折迂回地前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触摸到的目标，尽管身后的历史巨轮滚动声已迫近耳旁。

　　楚玉仰了仰下巴，嘴角的笑容有些倔强，再回过头去时，眼底已经是灿烂的眸光，“你这么说，可不太对，幼蓝受到责罚，可是因为你。”

　　真是铁石心肠，幼蓝受罚，根本的原因正是因为他，这般用完转手便丢，未免也太过不念旧情了些。

　　容止漫不经心地笑笑，“一码归一码，那是两回事。”

　　楚玉也是一笑，“你说得不错，那是两回事。”

　　夜过半。

　　一弯新月如钩，高挂在墨蓝色的夜穹之上，洒着极为淡薄的清辉，一条纤细的身影走近柴房，左右看看，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取出藏在袖中的钥匙，打开柴房门上的铜锁。

　　柴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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