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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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訾槿不让手中的活儿停下,一遍遍地给那鱼肉刷着调料,却始终不敢抬头,"红锦鲤主要用于观赏,养久了有悟性,性情温驯平和,训练后能辨认主人,与人亲近。红锦鲤个性刚强有力,泳姿雄健,颇具泰然自若、临危不惧的风度,就算被置于砧板上也不会挣扎。" "既然如此爱惜湖中的鱼儿,为何还……" "不挣扎又能如何?人的怜悯之心毕竟有限,为了一己私欲,就算如此风度的鱼照样逃脱不了命运,挣扎也只是加速死亡而已。"訾槿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声音却是没有温度的清冷。 "既然已心生怜悯,为何还要吃它?" "若是人人都会为了怜悯之心而不杀生的话,那吃什么?人说'死道长不死贫道',佛说'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古语云'今朝有酒今朝醉,管他明朝是何夕'。从古至今,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法则。谁是刀俎,谁是鱼肉,从生下来便已注定,不是吗?"訾槿抬起头来,看向站在对面的白衣人。 他与小白的相貌有九分相像,他与小白一样爱穿白色纱袍,他墨色的眼眸与小白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的眼底是睿智和沉静,小白的眼底却是清澈与纯真,让人能一眼看到底。若说小白的眸子犹如清澈见底的潺潺溪水,那么这人的眸子是一片宁静无波的海洋,虽是同样的温润,却是不一样的感觉。小白的眉宇之间满是踌躇和不安,他的眉宇之间却焕发着沉稳与成熟。那抬眼侧目间是怎样的优雅出尘,却独独少了小白的童稚之气。 这人不是小白。 訾槿的眼中滑过欣喜,接下来是失落,然后是茫然,最后恢复了死寂一片的空洞。她低下头继续烤着鱼,仿佛对面的人不存在一样。 不知道小白现在在干吗?他知不知道自己烤了鱼等着他来吃? 司寇郇翔手持两枝荷叶,默默地凝视着眼前的人。已是夏初,虽说飘着细细的雨,但天气还算不上凉。对面的人却披着厚重的披风,更显得身形瘦弱。他的脸色是一种病态的白皙,应该是个长期卧床不起的病人。他脸上的表情是毫无感情的空洞,只在初见自己的一刹那闪过一丝喜悦,待看清楚以后便是深深的失落。 不知为何,当司寇郇翔看到他眼底的失落时,心中居然有些恼怒。可当他的眼底变成一片死寂时,自己的心居然莫名其妙地疼痛起来。他不该是这副模样的……可是自己以前又未见过他,又怎知他不该是这副模样? 訾槿面无表情地拿起一条烤好的鱼,坐到亭栏边上,仔仔细细地将鱼刺剥去,把鱼肉拿了起来,递到对面的空气中停留了一下,然后又收回手来,放到自己的嘴里。她只是周而复始地吃着鱼,再不去理会站在亭内的人。 司寇郇翔微微地皱着眉头,心中泛起了一丝异样。少年的模样好像是要喂人吃鱼,可是对面明明没人,那细密的雨打在他的披风上,湿了一片。 "这位小公子……你淋湿了。"关心的话脱口而出,司寇郇翔的眸底闪过一丝迷茫。 訾槿木木地转过脸,伸出手中的鱼儿,"你吃吗?" 司寇郇翔的心突然特别恐慌,仿佛快要失去全世界一样。少年的模样仿佛不是这尘世里的人,而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他的眼底没有自己,没有周围的一切,甚至连手中的鱼儿都没有。 少年突然转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那模样似是要把内脏都吐出来。直到吐出清水,他才缓缓地坐好,继续毫无意识地吃着手中的鱼儿,仿佛刚才呕吐的人不是他。 司寇郇翔的眼眶微微泛红,心如被撕裂般地疼痛。 不该……不该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有这种感觉。他赶忙看向手中的荷叶,不该……不该让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占据自己所有的情绪。南儿想吃荷叶饭,自己该赶快回去,将荷叶交给宫人们。南儿病了好几天了,自己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不该在这儿浪费如此多的时间,可为什么脚像生了根一般,一直站在这儿不愿离去?那雨水已打湿了他身上的披风,他……不冷吗? "你,淋湿了。" 訾槿猛地回头,怔怔地看着亭内的人。她的眼底是一片水雾,没有了焦距,没有了睿智,没有了沉稳,那模样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小白……" 司寇郇翔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后退两步,眼底一片惊惶。他几乎逃一般地飞身踏水而去,水雾中,白色的纱袍随波翩然舞动,宛如谪仙。 訾槿的心脏紧紧地收缩着,她连忙捂住胸口,费力地喘息着,瞳孔一点点地扩散,直至失去了焦距。 晓双装好盐巴,快步朝宫门走去。 "晓双,这是去哪儿?公子呢?"晓仆远远地走来,皱着眉问道。 "公子在流然亭烤鱼,让我回来拿点儿盐巴。"晓双垂下头小声地说道。 "烤鱼,哪来的鱼?" "晓双从湖里抓的。"晓双的声音越来越小。 晓仆猛地转过脸来,死死地盯着晓双,"你不知道那些鱼的珍贵吗?那可是王爷花了重金从耀国买来的!" "晓双知道。可是……公子已经好长时间……"晓双抬起眼眸,一脸为难的模样。 "胡闹!"晓仆厉声说道。 晓双的眼眶已是通红一片,恳切地看向晓仆,"姐姐,晓双好怕,公子吃什么吐什么,无论是王爷给的药还是方老先生给的汤,就连平日的膳食,公子都已经吃不下了。你看看公子的模样,好吓人,好像不是活人一般。姐姐,姐姐,公子是个好人,不愿意我们为难,每次都乖乖地喝药喝汤吃饭。公子吐成那般模样,却从不曾责怪过任何人。姐姐,咱们赶快禀告王爷吧,让御医来给公子看看吧。" "南姑娘重病未愈,皇上的病情刚刚有点儿起色,却又要为姑娘心焦。王爷心疼皇上,既要帮忙打点南姑娘的病,又要照看皇上的身体。再过几日,耀国的君王携未来的皇后前来省亲,这么多的事,哪样不需要王爷费心?王爷既已将公子交给方老先生,自是明白后果,否则也不会从那日之后再不来未央宫。我们做奴婢的是要为主子分忧,并不是要给主子添乱。"晓仆冷着脸教训道。 "可是晓双能看出来,公子对王爷来说是不同的,也许王爷并不知道取血的后果……" "晓双!"晓仆厉声喝道,"王爷怎会不知道取血的后果?就算不通医术的人也该知道,即使内力高深的人如果被连续取血三个月都活不了,更何况公子的身体连普通人都不如。王爷当初把公子交到方老先生的手中时,便已断了公子的生机,否则王爷怎会从那日起再未来过未央宫?死,对公子来说只是早晚的事。王爷和方老先生一同用药,只是想让公子多活两日,给皇上治病罢了!" "是吗?原来如此……"訾槿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她手扶着门框,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指甲抠入了木头而毫不自知。 晓双、晓仆大惊之下同时转头,却看到訾槿一点点地跌倒在雨水之中…… 第三十六章 前尘往昔一场梦(十三) 殿外飘着小雪,这雪已经飘了两天三夜,今日的雪势要比昨日小得多。 大殿内,两帮人马为了御林军统帅之职针锋相对、唇枪舌剑,天子的朝堂竟比百姓的菜市还要杂乱。 延载女帝蹙眉看向争吵的众人,转头看向身旁空空如也的位子,一时竟走了神。 忠溪公公快步走上高台,俯首在延载女帝耳边低声说道:"未央宫来人回报,帝后昨夜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发起烧来,却执意不让人请御医,如今已烧得神志不清了。" 延载女帝的瞳孔一阵收缩,猛然起身,快步下了高台,朝未央宫走去。 忠溪公公愣了片刻,方才醒悟,连忙喊道:"退朝。" 延载女帝疾步朝未央宫走去,脸上却是一片铁青,眼底已有薄怒,"怎会发烧?" "未央宫来人说昨日帝后身着单衣,一直站在未央湖边直至深夜,任人怎么劝都不回宫……"忠溪公公小跑着跟上女帝,小声回道。 "为何昨夜不来报?"延载女帝的声音中已有压制不住的怒气。 "昨夜……未央宫来人了,老奴以为事情甚微,陛下又一直未归,所以并未前去通报。"忠溪公公的声音越来越小。 "糊涂!"延载女帝眸中满是怒火,"这会儿可有去叫御医?" "叫了叫了,方才老奴已吩咐他人去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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