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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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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臂自问。 凉意从心底漫上,点点弥散,渗透了血液。 她不该再等下去了。她该回去。她的吉儿还等着娘亲。 她其实根本不该来。痴傻又一相情愿地以为,幻觉稀薄的温度也能燃成火。她竟为这个丢下孩子,疯了一样跑来这里。 她大概真是疯了。 她返身便向回路奔去。 花枝一颤,牵住挽上披帛。 她步伐踉跄,一下摔倒在地。 疼痛。 忽然,一片洁白从天洒落。接着,愈来愈多,愈来愈绵。 ……下雪了?今年入冬的初雪……么? 她怔怔地伸手去接,却在雪花坠落掌心一瞬,痛得低下头去。 冰寒彻骨,连心锐痛。 似乎,有人向她奔来。许多许多人。她们将她围起来,用厚而软的斗篷裹住她。 然后她看见李晗,急匆匆向她走来,快到近前时,却又走不动了一般,呆呆地站着,满脸无措。 他喃喃地唤她,只唤两声,便又沉默。他忽然跨上前一步,与她对面跪下,将她整个抱紧入怀,先闷声哭了…… 雪下得很大,很快便能将她的膝盖没过。莹白落得满身,无人去拂。 证供。流言。纷纷乱乱。许多人说,是一个混入的宫女,在小皇子的吃食中混上了一枚枣。又有人说不是,是那宫女趁人不备喂了小皇子一枚枣。总之,只是一枚枣,再普通不过的枣,却不比任何一样凶器逊色。 那乳娘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无论怎样问她,她只说得出两句:不是。不知道。她先疯了。谢皇后赐了她白绫。 而墨鸾却躺在灵华殿,睁眼时不停唤着孩子的名字,然后被喂下汤药,昏睡,再惊醒,如此往复,只是醒时越来越少。便是钟秉烛也束手无策。医术再高,终只救得还活着,并还想活下去的人。 直到有一日,那人的请见表递在虞化门外。 臣白弈斗胆,叩首请见淑妃。 他有入禁符节。但他不用。 李晗将他宣至灵华殿外,忽然像只暴怒的狮子般跳起来,将奏表砸在他身上。“朕要说不许,你待如何?”他仿佛要将连日积压的惊急哀怒通通发泄干净一般,恶狠狠地瞪着眼。 白弈不发一言,默然跪在阶前,长拜。 这一跪一拜,好沉。 李晗如芒在背,怔怔盯着他,恍惚良久,竟像个忽然受了大礼的败卒。他终于败下阵来,颓丧地垂了眼,挥手,再说不出别的。 宫人们一一退去,裙摆撩动帷幔纱帘,带起铃铃轻响,仿佛吟咒。 炉香浅漫,幽幽的,似要将一生情长牵引。 听说,人之将死,便会开始回忆。为何他此时分明还活着,却在一瞬间,脑海中闪过了多少旧时缱绻? 白弈伸手去拂轻纱,却又僵了一瞬,缓缓垂下手来。 纱幔中的女子,隐忍时朝思暮想的容颜。他曾无数次在心底描绘她的模样,却终只能远远地望着,甚至,不能叫人察觉沉默注视下依然炽热的温度。相对,相拥,早已是前尘旧梦,只在醒转一刻残余幽然冷香。 既然如此,何必偏又有这般重逢? 嗓音干涩,舔舐,唇上全是血腥酸苦。“你其实……都知道了吧……”低语一声,落在寂寥中,惊起涟漪凄然。“阿鸾,忘了吧。”他叹息,“只当一场梦魇,醒了便没事。” 那半寐半寤的女子,在光影错落中冷嗤。 “你一定觉得我又可怜,又可笑。像个傻子一样,不等人来骗足,就先自欺了。一场大梦,沉湎十年。但你又有何资格叫我醒?梦中扼我咽喉的,不是你么?满手还沾着洗也洗不净的血,却来做出这普度众生点化痴人的菩萨相。”她背着面,披散的青丝在衾绸间缠绕,好似冰凉藤蔓,寸寸蔓延,带着疼痛的刺,向心深处钻去。“你何必。便是我前生欠你,今世倾尽心血来偿,你只生吞活剥了我一个吧。为何却连……”她忽然住了口,痉挛一般扯住自己的长发。 他呆怔良久。“是么。你是这么想的。”他的双眼乌沉下来。心颤,一息尚自挣扎的辩白,瞬间冻结成灰。无力辩白。无权辩白。他神采飞扬地笑起来,扬眉时,尽是引颈受戮的快意,“那你也该记得,你弟弟还在我手中。” 他分明看见帐中人孱弱的战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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