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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七

　　一路走来，开始准备的那些干粮根本就不够吃，醒之又不敢进镇子，有的时候能抓到几条鱼固然好，可大多数的时候，三个人还是要啃干粮。若是喝汤吃鱼，每次醒之都会喂无恨吃下，可吃干粮的时候，醒之总是将最大的一块留给无恨，并不看着他吃。那时枝枝总是喊着吃不饱，醒之总是置之不理。后来枝枝不喊了，醒之还以为她是习惯了。可现在看来，却是无恨将自己那份干粮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藏起来，等到醒之不在的时候再给枝枝吃。

　　醒之缓缓地垂下头，将那衣袍捡了起来，叠好放到一旁，拿起一旁浸湿的帕子慢慢地走到无恨身旁，“还在等她回来，是吗？”声音因压抑，说不出的颤抖。

　　无恨缓缓地抬起眼眸，浅灰色的眼眸说不出的灰暗无光。顿时，醒之的心揪成了一块。她慢慢地坐到无恨的身边，“你若真喜欢她，我们便再去找她。不过在这之前，你必须先将病医好，否则你这般模样，她又怎会喜欢你？”

　　无恨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苍白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身上的气息更是一片死寂的暗淡。

　　醒之暗暗懊恼自己说错话，她轻轻捋起无恨耳旁的碎发，轻声说道：“我是说无恨若一直这般地病下去，又怎会有力气将她找回来？无恨的头发又黑又亮，摸起来软软的绒绒的很舒服，让人不自主地想亲近。无恨的眼睛虽然和别人不一样，但是却比任何人都要好看，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好像一对猫眼石。无恨身上还有一股浅浅的冷香，甜而不腻非常好闻，再过几年无恨定然会是天下最好看的男子，无恨对枝枝那么好，所以枝枝将来定然也会很喜欢很喜欢无恨的……”

　　无恨霍然抬眸定定地凝视着醒之的双眸，他原本黯暗无光的眼眸一片波光汹涌闪闪发亮，他的手指不自主地轻颤着，一点点的抬起手似是要抚摸醒之的脸，“之之……”声音低哑得不成模样。

　　醒之心中一紧，一种强大的熟悉感扑面而来，顿时她的脑中混乱一片，胸口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和不忍，还有那犹如剜心般的疼痛，让她的喘息都是困难的。她想也不想伸手握住了无恨伸出来的手，却发现无恨的手冰冷冰冷的，那样的冰冷宛如在伤口上撒一把盐，眼泪随之滑落，“无恨……”

　　这一声落，无恨浑身猛地一震，触电般收回了手，眸光瞬时黯淡了下来，他似乎遇到了很苦恼的事，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但神态之间却是难掩的失望和低落。

　　良久良久，醒之方才平息内心的波动，她转过头从包袱里拿出篦子，顺便擦掉了眼中的泪水，此时的无恨让她说不出的心疼和怜惜。她跪在无恨的身旁，细细地打理无恨的乱发，“无恨莫要心慌，等下我便带你去治病。一会儿若见了生人无恨不要怕，他们都不是坏人。无恨要相信这世上不是人人都会伤害你的，所以日后即便无恨好了，也不要随便地与人动手，更不可乱伤人性命……相信这样的无恨，枝枝会更加喜欢的。无恨若肯好好听话，早一日治好病，便可早一日去寻枝枝。”

　　无恨的气息逐渐缓和下来，他抬起浅灰色的眼眸，一眼不眨地凝视着醒之的侧脸。他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一片雾气朦胧，让人看不清晰，他身上的气息出奇的平和，没有半分戾气。

　　醒之利落地褪去无恨身上已有了味道的亵衣，快速将干净的亵衣给无恨换上，一边换一边细细交代着穿衣的细节，直至将那墨蓝色稍显大的锦袍穿在无恨的身上。醒之抬眸而笑，正好对上无恨雾蒙蒙的双眸，醒之露齿一笑，“虽然衣袍稍显大了点，可无恨穿上也是很好看的。一会儿见了人，无恨若不想说话就不要说，但万万不可没有礼貌，更不能随便对人流露出杀气，知道吗？”

　　似是被醒之突然的笑容惊到了，无恨如着魔般盯着醒之的笑脸良久良久，方才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得了无恨的回应，醒之将头上的木簪取了下来，用篦子给自己绾了个干净利落的男式发髻，一阵甜腻的冷香自醒之的身上飘散出来，一直垂着眼眸的无恨霍然睁开双眸看向醒之，那双浅灰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震惊，他苍白的唇颤抖般嚅动着似是要说些什么，可张张合合却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醒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将木簪置于发髻中，那满车厢的浓郁的甜腻冷香顿时淡去了不少。醒之并未察觉出无恨的异常，她极为利落地爬出车厢，心事重重地驾起马车就朝一路人指的方向赶去。

　　金陵东城，不像方才那些地方杂乱，这里的街道明显宽敞了许多，道路铺垫得也非常的整齐，几乎没有凹凸不平的石板。巍峨的高墙顺着街道无尽延伸，一眼看不到尽头，赤红的刻文大门，门前的两个纯黑色的石狮子巨大而又威严，三层门台均是纯白色的大理石铺垫的，光可鉴人，远远望去真是好一片雄壮的瑰丽庄园。

　　站在大门外，醒之有点踌躇地拉了拉身上破旧的衣袍，手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轻轻拍了拍大门旁边的小门。

　　不一会儿，门轻轻地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半张脸，“你找谁？”

　　醒之勉强一笑，“我找莫苛。”

　　那人将小门开大了一点，上上下下将醒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满眼的鄙夷，啪的一声将小门紧紧地关上，甚至连一句敷衍的话都没说。

　　醒之被那人突然的动作，惊得连退了两步。她顿时满腹的恼怒，心下一横，撩起衣袖使劲地拍打着那门。拍了半晌没有人理会自己，醒之顿时怒焰高涨，抬起脚来铆足力气一下下地踹着那红漆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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