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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玲珑月双眸注视着醒之满是震惊的脸，静静无意识般地抚摸着无恨的脖子，手指一点点地磨蹭着无恨脖颈的脉搏，“他是戊戌年九月初六生的，转眼已经十九年了，等过完今年的生辰，也已是弱冠之年了，他和同龄人却如此的不同……不懂人情世事，更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对这人事宛若一个刚出生的婴孩。他一身的戾气，满手的鲜血，分不清楚善与恶……丫头也嫌弃他了吧？是啊，我原本就不该将他生下来，让他白白受了十九年的磨难，却在后悔的时候又没有能力保护他……如今丫头也不要他，我又何必留他在这人世间继续受苦呢？”话未说完的玲珑月一点点地收紧了放在无恨脖颈间的手。

　　一时间，得知了这么多的秘辛往事，醒之心乱如麻，更不知该如何安慰玲珑月。当她看到玲珑月的手毫不留情地扼制着无恨的脖颈时，想也不想便扑上去掰着玲珑月的手，“姨娘不要！”

　　“丫头不嫌弃他吗？”看见醒之紧紧地攥住自己的手，玲珑月死寂的眸中闪过希望之光。

　　“既然姨娘知道他曾受过那么多的苦，便更该好好地补偿他。醒之不敢嫌弃他，他并没有错，要说错……他如今变成这般模样，全是姨娘当初的自私和心狠造成的。既然姨娘真心悔过，为何不愿和他在一起，好好地教导他？而且比起醒之来，他更需要的是娘亲……姨娘，趁现在咱们一起走吧。”

　　玲珑月温柔地摸着醒之的长发，看向沉睡的无恨，“姨娘也想和你们一起走，可咱们三人一起走是逃不掉的，你们先走，姨娘脱了身就去找你们。丫头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将无恨交给你，姨娘不担心……”便在此时，洞外雷声阵阵狂风大作，玲珑月与醒之同时脸色一变，四目相对，满是惊惧。

　　玲珑月扯过醒之扶起无恨，看了眼洞口，“你们快走！”

　　“要走一起走！”醒之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玲珑月满眸的焦急，“丫头你听我说！必须有一个人、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打碎那铁木桩，你们才可以逃出去！”

　　醒之道：“那我留下来，姨娘带着无恨走！”

　　玲珑月急声道：“那是铁木桩，一般的匕首根本毫无用处，丫头身上没有武功，无论如何是打不碎它的！”

　　“你别想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已经把一身的功力都给了无恨，你拿什么打碎它？我不走……”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醒之要说的话。醒之捂着脸委屈地看向玲珑月。玲珑月有点木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我留下来，自是有办法打碎它！你知道这阵法的厉害吗？只要打碎了它！阵内所有的人谁也别想出去！我一个人尚有办法脱身，可带着你们俩怎么出去？你叔叔已经去了，你难道愿意看到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也与咱们一起死在这里吗？”

　　“姨娘……我舍不得，我已经、已经把怒尾叔叔丢下了，我不想、不想再丢下姨娘……”醒之捂着脸，低声泣道。

　　玲珑月顿时红了眼，可她仍然利落地将无恨放到醒之的背上。醒之木木地伸出手将无恨背上。玲珑月强忍着眼泪，抚了抚醒之被打红的脸颊，将一个玄色的铁质的圆牌子塞在了醒之的手中，“丫头别怪姨娘的自私，姨娘想让他活着。这世上姨娘只信你，把他交给你，姨娘放心……这个是琼羽宫的宫主令，这个令牌不但可以号令整个琼羽宫，还能开启琼羽宫后山的岩洞，如今姨娘只能给他这些了……你们不要再回樊城了，直接取道下江南，去江南找莫苛，到时候我师兄定然会念旧情护着你们的。你们在江南莫家等我，待我完了这里的事，自会去江南莫家找你们的！”

　　醒之接过玲珑月的玄铁令牌，“姨娘，我走，我去江南莫家，我等着你，你一天不来我等一天，你一年不来我等一年，你一辈子不来，我等一辈子……姨娘，醒之很傻，你千万不要骗醒之……”

　　玲珑月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无恨方才收了我三十多年的内力，身上的内伤又在调节期，这一个月内他用不出任何武功的，所以这一路，丫头要多加小心。”见醒之转身，玲珑月追了上去，“丫头，你要答应姨娘，以后无论世人怎样唾弃他，无论无恨将来变成什么样，你都要待他如自己的亲哥哥那般。”

　　醒之咬着下唇，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苍天在上，厚土为证，苏醒之发誓，今后无论如何，我苏醒之若嫌弃薄待无恨半分，定遭五雷轰顶，天人共诛，死无全尸！”

　　玲珑月含着欣慰的浅笑朝醒之点了点头，“嗯，姨娘信你……”

　　醒之红着眼不敢抬眸看玲珑月，利落地背起无恨转身朝洞外走去。走了几步，醒之再次回过头来，只见玲珑月依在洞口的墙上早已泪流满面。醒之咬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转身快步朝阵法的外围走去……

　　玲珑月满眸泪水怔怔地凝视着醒之和无恨的背影，不知过了多久，直至两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雾气之中，玲珑月方才回过神来。她方才一直挂在脸上的柔弱与悲切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满眸的坚毅与决绝。她快步走回洞中，坐在人形铁木桩旁边，运功敛聚着全身最后的内力……

　　按照步骤，走过最后一步，环绕周身的浓雾瞬间散去。霎时，万物一片清明，天已有点灰蒙蒙光亮。醒之看到驾来的马车，还安好地拴在刚才入阵的地方。醒之加快了脚步，走到马车前，将背上的无恨小心地安置在马车内的软榻上，架起车辕甩起马鞭就朝山坳出口跑去。

　　刚到山坳的出口，一阵地动山摇的晃动，各种碎石从山间滚落。醒之心中一惊，不禁再次加快车速。谁知刚出山坳，醒之便看到一个人被绑在山坳出口的大石上，定睛一看，被绑在石头上的人居然是少女枝枝，却见枝枝被堵住的嘴，发出咿咿呀呀的求救声。

　　醒之咬着牙装作没看到枝枝，快速地从那巨石边驶过，但身后的震动却越来越大，很多凌厉的碎石打在车身上发出嘣嘣的声响。没走几步，醒之突然调头返了回去，将车停在捆绑着枝枝的大石旁，用腰间的匕首利落地割开了绳索。

　　枝枝刚恢复自由，就快步朝山坳里面跑去。醒之将枝枝拉住，“里面要塌陷了，你进去找死吗？”枝枝挣扎着，厉声尖叫：“九师兄还在里面！”

　　就在两人拉扯的瞬间，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只见山坳四周的巨石，顺着滑坡大面积地滚落下来。枝枝惊呆了，愣站在原处，早已忘记了挣扎。醒之心中惊惧交加，拉起愣站在原处的枝枝推搡到马车里面，自己极其迅速地驾起马车，快速调头，利落地驱车朝外围逃去。一阵惊慌失措的颠簸，身后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小石头从山涧滑落，打在醒之的脸上手臂上，醒之脑中一片空白，根本无暇躲闪。不知急速奔驰了多久，身后的声响逐渐地弱了下来，最后回归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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