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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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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这样的羞辱完全不在点子上,我也完全不必和这样一群古代女人一般见识,于是好整以暇地跪直了身子,静听下文。 “我知道,皇上自幼就是个冷人儿,你们都怕他,更从不敢劝着他什么,但现在皇上已经登基,家事也即国事,须得把后宫事务管起来,以分皇上国事繁忙之忧。那拉氏,虽然现在后宫妃嫔尚未正式册封,但你当年是圣祖爷指的,登了咱爱新觉罗家玉牒的福晋,现在自然是皇后了,皇上政务辛苦,没有妥帖的人照顾也不像样,我看……年氏也一道吧,你们两个搬到养心殿后殿去住,那边儿东西偏殿住着又近,正好服侍皇上。” “啊……喳!”那拉氏大喜过望,连忙拉了一个女子给太后磕头。 “只是……”磕完头,那拉氏又假意为难地低声道,“那西暖阁,现在住着人了……” “顾嬷嬷,你替我问问她,她怎么进的宫,进宫之后住在哪儿?”太后说。 顾嬷嬷得了令,走到我面前,我不等她说话,平静地答道:“回太后话,臣妾赫舍里氏,是随十四爷,从西宁回京的,回京后,李公公在潞河驿将臣妾接进宫,一直住养心殿后殿西暖阁。” “那皇上呢?”太后立刻追问,怒气隐隐。 “皇上……也住西暖阁。” “你听听,你们听听……”太后气喘起来,声音也微微发抖,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老佛爷您别气,您刚才说的可不是?那般下作狐媚子,哪知道什么廉耻啊?老佛爷可犯不着为这个气坏身子。”那拉氏连忙端茶捶背,一边扬声道:“容珍,你来说。” “是,太后,皇后娘娘。”容珍一直随我跪在后面,听见叫她,口齿清脆地说道,“凌主子进宫之前,皇上就命奴才们收拾好了西暖阁,凌主子进宫以来,一直住在西暖阁……夜夜侍寝。” 太后显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喝了一口茶才怒道:“什么主子?什么人都叫得主子的吗?你这奴才在宫里当差也这么没上没下?有我在呢,谁还是主子?!” “是!奴才也是不敢违皇上之命……”容珍连连磕头。 那拉氏也“感叹”道:“这么不知羞的女子当真罕见,可怜十四爷,居然还念念不忘……” 这下煽风点火了,太后把茶盏往炕桌上重重一放,茶盏都抖得叮当乱响。 也不知会怎样处置我?正在等待,却“说曹操,曹操到”,十四爷胤禵,应该是“允”禵,突然怒气冲冲地直闯了进来,还在门外就叫道:“额娘!他又动手了!九哥也要被流放了!额娘!下一个就是我了!” 纱幕后面的后宫女眷吓得一声惊呼,纷纷回避,只有那拉氏尴尬地行礼小声道:“十四叔。”然后也避之不及地躲到炕侧一道小门里面去了。 允禵并不停下来向太后行礼,也没理睬皇后,更没注意到跪在一边的我,站在太后面前挥着手大声道:“您老人家看看,皇阿玛尸骨未寒,他就对我们兄弟下手了!十哥和三哥家的老大去了喀尔喀蒙古,他今天要九哥去西宁!接下来是谁?我、八哥!不但我们兄弟,连我们兄弟的门人都已经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您出去听听,现在就是街头小民,说起他继位当夜突然锁拿数十官员,连家人数千都直接流放往打牲乌拉的惨状,是些什么好话儿?额娘!您还不说句公道话儿吗?” 情势突然,连我都不禁抬头看着这一幕,允禵掀起了所有的帘子,太后原本就在生气,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嚷嚷,脸都白了,扶着炕桌,一手抚心,被小宫女在背后捶了一阵,才颤巍巍问一句:“这可当真吗?” “这还有假?今儿朝会上所有官员都听见了的,现在不知道在下面怎么议论呢!他要九哥去西宁!还让年羹尧那个狗奴才看起来!要杀要剐,也不能这么折辱人哪!额娘!您如今是太后了,您说句话儿!我是不会由得他折辱的!要有那么一天,皇阿玛还在乾清宫呢,我钻进去随皇阿玛入地宫,找皇阿玛问个清楚!” 太后毕竟年纪大了,哪经得起一个大男人在耳边这么吼?瞪着眼,苦着脸,手指捏紧了炕桌边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周围宫女太监显然也是看惯了这种场景,乖乖缩在各个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我突然觉得有些看不过眼,头脑一热,忍不住说道:“十四爷,没瞧见太后老佛爷身子不适吗?这么嚷嚷惊吓了老佛爷,您就忍心好过?老佛爷要是有个病了痛了的,您还能找谁诉苦去啊?” 我一开口,四周突然安静无比,后面传来后宫女眷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宫人们更是瞠目结舌地看着我,允禵转身发现是我,呆了眼看了几秒钟,像是一时不知该怒呢还是该把我怎么样。 反正今天怎样都是逃不过的,豁出去了,我把心一横,也跪直了盯着他。 允禵眼珠一转,背着太后的脸上飞快掠过一个冷笑,突然俯身抓我的脚,口中道:“凌儿!你怎么跪在这里?脚上的伤怎么办,还不快起来?” 我本是跪着的,被他一拽脚,就坐在地上了,他也蹲下身一手扶着我,还真的演起戏来,惟妙惟肖:“凌儿!四哥连养心殿都不让我进,我知道你被他关在那里,却只能干着急!他有没有为难你?脚上的伤有人照料吗?” 又是捏我的脚踝,又是上下打量我,真得不能再真了,那么几年也没看出来,他居然是个天才演员,我咬牙瞪着他,连反抗都忘了。 “凌儿,我求过太后帮我带你出来,她老人家一直不答应我,现在老佛爷跟前,你说,在西宁时,是不是我每天亲手为你包扎脚上的伤,是不是我亲手为你搽药酒按摩接骨?你说呀!” “……是。”还能说什么呢? 后宫女眷们突然有谁窃笑了一声,立刻引起一阵嗡嗡的议论。 他越发得了理,又向太后说道:“额娘,四哥他今天又下令捉拿了一批官员,您知道谁也在里头吗?他要抄了江宁织造曹家,就是皇阿玛当年的孙嬷嬷家!曹寅曾随皇阿玛驰骋沙场,那是咱皇阿玛的老家奴了,咱们兄弟自幼是曹寅看着长大的呀!他说曹家亏欠库银,谁不知道那都是皇阿玛几次南巡花掉的?可怜曹家全族,自随咱大清祖龙入关以来,世代兢兢业业,辅佐咱大清江山,从未有过大的不是,就让他这么说抄就抄,全族倾覆了!老臣们人人自危,无不寒心哪!额娘您说说,皇阿玛在乾清宫他能睡得安稳吗?” 他这又演起了悲情戏,但其中的实情不容忽视——曹家自不用说,那位康熙皇帝的孙嬷嬷,也不是一般的乳母,而是康熙幼时教礼仪规矩的嬷嬷,相当于幼儿园启蒙老师。由于皇阿哥一生下来就要抱离母亲身边,这种教引嬷嬷相当于半个母亲的角色,对康熙的影响和感情当然非同小可。康熙亲政以后,孙嬷嬷的丈夫曹玺在织造任上去世了,他就让孙嬷嬷的儿子曹寅继续担任这一美差,曹寅死后他又任命孙嬷嬷的孙子曹颙再任织造,曹颙死了,孙嬷嬷还在世,康熙竟又破例让她的一位侄孙过继到曹寅名下,还当织造!所谓赫赫扬扬上百载的望族,就是这样了。出于对《红楼梦》的兴趣,这段公案早就烂熟于心,今天乍一听到真的发生了,我也和殿内众人一样,暂时惊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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