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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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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端起手中瓷盅,仿佛置若罔闻,只是凤眸微微眯起。 窗前有人影晃动。宫人们蹑手蹑脚,以丝网将知了粘下,嘶哑的叫声逐渐低了下来,太后只觉得神清气爽,抿了口乳酩,笑道:"这些讨人厌的,聒噪着生事,也实在可恶。" 静王细品着这话的滋味,又聊了几句,才告辞出宫。 "妖妇……" 他在廊下无声怒喝,面容因为愤怒和不甘而微微扭曲。 不几日,奏报如雪片一般,飞入朝廷中枢,两藩鏖战之下,都是动了真火,襄王褊狭跋扈,又调了一镇兵马来增援,平王更不知从哪儿取到了安王的信符,将他藩中的兵马调来,以求钳制敌手。 如此火拼数日,双方都是伤亡惨重,襄王毕竟老奸巨猾,猛一寻思,幡然惊觉了自己的疏漏。于是老着脸皮,上表向朝廷陈情,道是自己为朝廷分忧解谤,兴兵讨伐乱臣贼子,如今遭遇小挫,还请速速增援云云。 他本以为皇帝深恨二藩,如今有人乐意代劳,虽也有逾越之嫌,但毕竟是同仇敌忾。到时候自己殷勤赔罪,多做让步,也就是了。没承想,表章上奏后如泥牛入海,两三日都没有消息。这一日终于等来了明发邸报,林邝展开一读,气得双眼发黑。 "黄口小儿,竟敢如此辱我……欺人太甚!" 身旁师爷见他不住地以指甲轻掐皇帝的批语,口中喃喃咒骂,也是惊慌异常。 皇帝的批语异常沉痛,他对二藩之间的争斗表示惋痛,痛斥了这等褊狭妄为的行止。这般居高临下的态度,竟是把朝廷置身事外,彻底逍遥了? "你且看看这句……'诸王皆朕之亲族,若有不平之事,尽可面呈上奏,如此剑走偏锋,横行不法,诚乃目无国法纲纪。'这话说说他那两个造反的弟弟也就罢了,居然把我也一笔扫进,黄口竖子着实可恶!!" 林邝蔑笑着嘲讽,本来颇为端正的面容,因这愤恨而歪斜了。 "王爷不如修书一封,再去问问太后娘娘……" "问她又有什么用?她只会怨怪我们,上次静王元祉被她一顿敲打,到现在还是惊魂未定呢。她毕竟是皇帝之母,有些事指望不上的!"襄王颇为头疼道。讨不来大义名分和实际支援,饶是他狡诈阴险,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他咬牙思索一阵,决然挥手道:"传我的命令,继续进攻。平王不过是个青头小辈,他不会常胜的!" 他仿佛在对师爷说,又好似在劝服自己道:"开弓没有回头箭……" 藩属激战正酣,京城中气氛却并不紧张,平州和栾城之类,离京城太过遥远,百姓们当谈资咀嚼一顿,也就淡了下去。 皇帝看似逍遥,却是忙得脚不沾尘。前线斥候监视的谍报,两日一次,便要禀他知道,一头忙着警戒战事,另一头宫中也颇不安稳。 太后那日受了惊吓,夜来噩梦加剧,有几次白日恍惚也如见鬼神,太医们束手无策,于是又请来龙虎山的玉虚道人,他焚表作法,又用了师传的桃木剑,冤孽似乎淡退,隔几日却又故态重萌。 紧接着,梅贵嫔那边也常常遣人来请皇帝。一问起,却是她见了道士驱鬼,心中悚栗,孕妇情绪不稳,往往要皇帝陪伴多时,才喜笑云霁。 她常在黄昏时候低泣,皇帝到时,那绣有交颈鸳鸯的红罗纱帐中,总是有一段雪白柔腻的玉臂露出,梅贵嫔平躺在榻上虽然钗横鬓乱,一支满天星的金步摇颤巍巍晃动,见到皇帝,眼中总要发出使人怜爱的光芒来。 晨露听到人形容那景象,微微一笑便不再说话。 这样明显的固宠手段,宫中之人久谙其中,又怎会不知其中奥秘? 初见时,那懵懂纯真的少女,如今已变成这般模样…… 这一阵的纷纷乱乱过后,凉风已经越发清爽了,眼看夏日将尽,一场国之盛典也即将热闹开幕了。 春闱录取的三百贡士,本该在六月就参加殿试,但由于藩王入觐,而延迟了时日。如今京城平静,殿试便依期举行,皇帝虽然忙于政务,却也选了重臣代替,元祈本属意齐融,但他以年老体衰婉拒,荐了自己的门生代替。 考官亲自策问后,便取了三甲名次,"金殿传胪"之后,进士们无不喜上眉梢,踌躇满志,自谓"天子门生",他们将在翌日参加在皇家花苑曲江举办盛大的新科进士宴。 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紫毫粉壁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雾景露光明远岸,晚空山翠附芳洲。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阳香车似水流。 刘沧的这首《及第后宴曲江》,道尽了沿途欢呼的华盛风光。 曲江离宫中,有一天然湖泊,湖面映着岸上灯光明灭闪耀。湖边有一高台,上立巨柱,撑一华顶,遂成亭阁。 天色虽然近晚,无边灼华的宫灯,却将此处照得亮如白昼,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新科进士饮美酒,品佳肴,时而曼声长吟你唱我酬,时而做诗填词各显才华。教坊乐声悠扬之中,皇帝身着常服携了晨妃,来到正中央的主席之上。 灯火辉煌之中,但见皇帝俊逸英武,玉藻冕服,有如神人一般,身旁佳人着一件重染凉缎宫裙,凛然高华,远望宛如琼台仙子。 皇帝含笑赐下书帛等物,晨露趁这一阵忙乱,起身到了次席,跟考官寒暄了几句,那人便心领神会,道:"娘娘吩咐的裴某,下官已经录取为探花了!" 他满心以为会有赞赏,谁知晨露大惊,道:"我明明说的是徐某!" 她细想了一会儿,懊恼道:"莫非是令师齐大人记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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