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母娘(32)_饮者无名

三十二

　　"哦，是吗？那这可是个玩艺儿呀！"女儿象视察工作的干部一样以居高临下的口气给出了总结性发言。丈母娘皱起眉头问我："这才几天呀，怎么学得这么一副'官腔'！还满口'玩艺儿，玩艺儿'的，流里流气，象什么样儿！"这的确是跟我妈学的，诸如这样的词儿还有："瘪三，小赤佬"等等，保证陆续会从她嘴里一一蹦出来，让丈母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反正，我妈的言行举动，丈母娘一定是看不惯的；反之也一样。这就是亲家呀，亲家就是表面亲，下面打呀！还是人家朱德庸说的好："恋爱是两个人散打，结婚是两家人群殴。"我们还来不及经历"散打"，就匆忙进入了"群殴"阶段，的确是缺乏实战经验，所以两家才"热战"加"冷战"，打得不亦乐乎。不过家实在不是讲理的地方，尤其是女人当家作主的家，对待女人，应该宽容一点，要拿出对待中国足球的忍耐性。

　　过了圣诞转眼就到元旦了，应酬也一天天多了起来。今儿个同事聚餐，明儿个同学聚会，哪回少说也得花个三五百。眼见着我那存了大半年的"小金库"说话就要见底儿了。之前我是不攒私房钱的。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八下里都等着用钱，再加上又被我妈洗劫了一空，我们整天都在借钱度日，没有闲钱可攒。今年年初陆续卖了房子，虽然还欠着丈母娘几万块钱，不过感觉手头已经松快多了，老婆管得也松了些，钱就放在抽屉里，今儿一张，明儿一张，多一张少一张的，她也没什么数字概念，我就趁机捞点儿是点儿，钱这东西买糖糖甜，买盐盐咸，虽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是万万不能的。

　　出门在外，比穷人更可怕的是，看起来象个穷人。金钱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维持一个人的尊严。特别在北京，大老爷们儿就图个脸面儿，就是身上只有十块钱也得装得象揣了一千一样大方，要想自己不尴尬，就要弄点私房钱；同学聚会去歌厅，朋友碰头下饭馆，男人外面应酬多，需要攒点私房钱。"没有私房钱，干啥都犯难；设个小金库，增加自由度。"私房钱，实乃大丈夫奔波在外，趾高气扬的力量之所在！

　　可最近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我正愁没钱呢，我一个哥们儿的老婆又神经兮兮地给我打电话，说是要偷偷给他老公过生日，给老公一个惊喜--就是事先不告诉他老公，等把他约出来后，发现都是老朋友，让他大吃一惊。这帮不养孩子的人可真是吃饱了撑的，都30多的人了还玩这种幼稚把戏，可谁让人家拿你当朋友了呢？人都请你了，焉有不去之理？那不是让人家的脸掉地上，不给人这个面儿吗？

　　我没敢奢望老婆能和我一起去，最近的活动已经很多了，而她又天生不喜欢抛头露面。果真，老婆一听马上火大："你哥们儿的老婆要表演贤惠，给自己老公过生日，凭什么让我当群众演员！？拉一圈儿人给她做陪衬，就显得她温柔懂事，对老公好？都30多的老夫老妻了，还要在别人面前表演恩爱，肉麻不肉麻呀，要是真的幸福，关起门自己偷着乐就行了。何必做给别人看！要去你去，我可没工夫奉陪。"

　　我一听才明白，老婆的无名大火原来是冲这儿发的。我老婆生性稳重，感情内敛，从来不会撒娇扮嗲或做表面文章，但是她还是很在意维持"贤惠"的古老美德的，不管在家里把我当电饭煲还是当吸尘器，一旦在我哥们儿面前，她一定给足我面子，少说多听，从不反驳我，更不会揭我老底儿，拿我的自尊当瓷器，小心谨慎，轻拿轻放。我的众哥们儿无不交口称赞她深具中国传统妇女的美德。现在好了，居然有人和她叫板了，还拉她当观众，难怪她大光其火。

　　我赶紧顺着她："就是呀，过个生日还要大张旗鼓，我也不喜欢这么张扬，做人要低调嘛！看我的生日从来都是悄悄过的。可有人就喜欢显摆热闹，有什么办法？该捧场的时候也得去凑个热闹呀。"

　　老婆拉着个脸，嘴噘得能栓头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冤呀？我没有给你一个惊喜？"

　　我发觉一不小心又被她误解了，赶紧解释："大老爷们过什么生日呀？我是觉得没有好好给你过一个象样的生日，对不住你呀！"

　　老婆一听，这话还中听，就不情愿地说："你到抽屉里拿点钱吧，好歹买个礼物，也是个意思。"我一听，简直是"皇恩浩荡"呀，就假意推辞："不用，上回的钱还没用完呢！"我老婆一听，冷笑一声："放好你的私房钱，别乱塞乱掖的。"

　　我一听心中陡然一惊，越发觉得我这个老婆不一般，一点儿也不象表面看起来那么糊涂，她更象个世外高人，冷眼旁观周遭的一切，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却看破不说破，偶尔点到为止，足以让人吓出一身冷汗。

　　她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嘿嘿一笑："你别那么紧张呀，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现在，不会做饭的女人是越来越多，不会偷攒私房钱的男人可是越来越少。怎么，你也攒吗？"

　　我一看既然已经"东窗事发"，那索性就来个"君子坦荡荡"："我又不是旧社会受气的小媳妇，还要靠省吃俭用来接济娘家，我只是喜欢这样藏来藏去的感觉，既刺激又开心，像打仗一样，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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