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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拜年短信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迟缓些,过了元旦还看不到下雪的迹象,但北京的天气依然干冷干冷。

  霍光明走后,驻京办副主任的位子一直空着。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郝正曾找关键谈过话,想平调驻省办副主任来北京加强力量。但关键认为,向前在驻京办干了十余年,从科员到接待科科长到副总经理到总经理,始终兢兢业业;他不仅为人正派,而且业务纯熟,理应提拔。郝正说,意见很好,部里会着重考虑。

  然而,不知何故,组织部却迟迟没有下文。

  徐苑当了市长后,悬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驻京办人事安排突然有了结果:向前任副主任,苏可可任总经理。

  当组织部的红头文件下来时,已是年关了。往年这个时候,正是慰问拜年的黄金时期,今年也不例外。去年,当关键提着礼品慰问拜年时,敲门都忐忑不安,进了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非常别扭,感觉就像做贼似的。现在,关键终于想明白了,我并不是为了自己拉关系走后门送,而是为了完成市委市政府交办的任务送。有了这种想法,反而心无杂念,变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了。不到一星期,那些土特产——什么酒啊,油啊,酱啊都送出去了。

  一转眼,又到春节了。向前自告奋勇要留下来值班,他说,关主任,苏总,去年是你们值班,今年也该轮到我了。苏可可笑道:“好啊!那我就去多伦多了。”关键没有勉强,他内心确实也想回香州乡下老家,陪年迈的父母过年。

  有过去年给钟书记家拜年送礼的难堪经历,关键便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到乡下过个安心年。楚岚和素素非常高兴。但楚岚不无担忧地说:“大家都知道你回来了,如果不去走动一下,他们不会有想法吗?何况前不久提拔了霍光明而没有提拔你,会不会以为你有什么情绪呢?”

  关键既然去意已决,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乡下春节的气氛比城市更浓烈。人们忙了整整一年,终于可以轻松下来了。一年的快乐,一年的幸福,统统凝聚到了这个正月里:杀猪宰羊、耍狮舞龙、贴春联、放鞭炮、走亲戚……

  大年三十下午,关键就不停地收到朋友们提前拜年的祝福短信。他一条一条翻看着,觉得每一条短信都非常温情和极具文采。他想,我何不把他们的短信综合组织一下,编写两条出来?发条短信,不过一毛钱,这也许是世界上最经济实惠的拜年方式了!

  一会儿,关键编写了一条——节日问候不是资产阶级的专利,我们无产阶级也要问候,就是问候早一点或者晚一点也不怕。无非拱拱手,说些吉利话嘛,红包那些东西,腐朽得很,消磨意志。新年到了,关键在乡下以短信的形式向您致以节日的问候,既体现了无产阶级的革命兄弟感情,又能促进移动通讯事业的发展,祝事业生活两不误,革命取得新进步!

  编好后,他又细读了一遍,觉得还行。这不是很适合发给领导和同僚吗?于是,他把同一条短信分别发给了钟国泰、徐苑、李局长、叶群力、马贞南、郝正、向前等人。

  接着,又编写出一条:关键在香州乡下为您准确报告天气预报:今明两天大部分地区都会下钞票,东北华北美钞,西北人民币,华中华南英镑,东南部分地区有支票,局部地区有金条。祝你春节快乐!财源滚滚!

  把这条短信分别发给了刘倚锋、章树立、易瀚林、常胜利等朋友。

  刘倚锋很快回复过来:向驻京办关主任致敬!一天都高兴,两手把钱赚,三餐把杯碰,四面关系硬,五福来同庆,六处把宝送,七彩做好梦,八方有人敬,九州显神威,十足发号令!

  关键一看笑了,刘倚锋这家伙太鬼了,拜年短信都不放过忽悠我,明捧暗损啊!

  接下来,很多人回复了短信,还有一些电话见缝插针地打进来。关键干脆把手机关了,真想过个安心年呀。

  两面人

  4月底,香州机场紧锣密鼓开工了。

  徐苑无法抑制住内心汹涌澎湃的喜悦!用了不到四个月的时间拿下曾经四年都未能拿下的项目,他能不兴奋吗!一股熊熊的雄心壮志之火在他心中的原野迅速蔓延着燃烧着——

  “没有比脚更长的路!没有比心更高的山!”

  现在,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思维超前、头脑敏捷、信心百倍了!他甚至觉得包括钟国泰在内的其他市领导什么都比他慢半拍了。他的心中,有了香州未来N年的计划:

  一年之后,机场竣工、正式通航!

  二年之后,GDP超过一千亿人民币!

  ……

  五年之后,修轻轨、建地铁……

  十年之后,建成南方新的经济中心……

  二十年之后,成为中国南方国际性大都市!

  ……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如同一枚超速飞行的火箭了,不可能停下来!就像他深爱上的情人,叫他不爱也是不可能一样。有时候,他知道这是绝对的错误,自己的灵魂怎么如此腐烂和肮脏呢?无药可救!简直就是无药可救了!旋涡里洗澡,只会越陷越深。

  他突然想起多年以前读过的一部外国小说,作家的名字早已忘记,但小说名却记得清清楚楚:《两面人》。人,不是完全一面的,有阳光灿烂的一面,也有阴暗霉变的一面。人生中,应该用阳光灿烂的一面,不断地照亮自己,把所有阴暗霉变的地方全部照亮起来,才能透明和纯粹。假如不是这样,阴暗霉变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就会变成一个阴暗的人、污浊的人、可耻的人。

  事实上,徐苑也知道自己的两面性。一方面,他愿意为老百姓多做一些事情,而且愿意为此而牺牲自己的利益,甚至生命。另一方面,桃红柳绿的生活诱惑得他不能自拔,并且彻底缴械投降。

  有时候,他想生活作风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人家克林顿弄出那么大的桃色绯闻,还不是照样当他的总统?何况,自己阳光灿烂的一面毕竟掩盖了阴暗霉变的一面。假如不捅破那层东西,谁会知道呢?他猛然记起潘晓莉曾说过的一个可笑问题,不觉哑然失笑。“什么事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除了鞋底破了个洞自己的脚指头知道外,谁能知道呢?

  因此,徐苑慢慢地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了,甚至心安理得了。

  测试

  一年后。

  2002年5月,机场建设进度很快,再过两三个月工程就可以竣工了,南来北往的航班就可以正式通航了!

  5月中旬的一天,徐苑率领市政府办、市招商局和开发区等单位负责人参加完欧洽会回到北京时,突然浑身不适,高烧不退,住进了海军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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