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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进了小小酒吧，里面放着爵士乐，果然都是年龄稍大的人对着放了烛杯的小桌子在安静地喝酒聊天。两人顺有点儿陡的旧式木制楼梯走上去。楼上空间比较大，人并不多。他们坐到角落窗边的一个台位，点了酒，天南海北地闲扯着。 　　"这边老板也爱户外运动吧？"Bruce看着四壁张贴的大幅越野车、攀岩和风景的照片，问道。 　　"对，老板阿风也混我们那个论坛。不过他喜欢的是登山攀岩之类的极限运动，看不上温和的徒步。可惜今天他不在，他有时会唱歌，非常好听。你学着点儿，比那些用滥了的台词有效多了。" 　　Bruce微笑，"你总是打击我。合欢，真羡慕你这次去西藏的行程。你同伴贴的那些照片太棒了。可是都没你的照片，你也从来不发主帖。每次你们出行，我从头找到尾，只看到你们几个的合影。你架个大墨镜，露了一丁点儿小脸，完全解不了我的相思之苦。" 　　"是看风景又不是看人。"辛辰和他认识三年，知道他顺口胡说习惯了，完全不在意，"我出去一向只拿个卡片机，实在没力气像他们一样单反、镜头加三角架全副武装，拍的东西拿不出手，当然不用发。" 　　"去年夏天，我和同学去了趟德国，沿莱茵河做了半个月徒步，感觉很好。再有机会，我还想去奥地利也走走。你有兴趣一块儿去吗？" 　　提到奥地利，辛辰有一瞬间走神。十一年前的那个夏天，一个陌生女人站到她面前，自称是她母亲，说她当天就要离开，然后去奥地利定居，再不回来。 　　她当然不打算满足那女人认亲然后没有遗憾地离开的愿望。后来路非告诉她，那女人留下了一个写了地址的信封，只要辛辰愿意，随时可以和她取得联系。 　　辛辰没有那个意愿，可是每每听到奥地利这个国名，都有点儿异样感觉。 　　她们是完全意义上的陌生人，对彼此没有任何印象。然而她对那个女人的话几乎没有丝毫怀疑，哪怕她不曾说过她的生日和身体特征。那种联系是奇妙的，她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曾在那个腹中待了九个月；那次相遇以后，她曾对着镜子仔细审视自己，找着和那个女人的相似之处。 　　但这并不能让她生出天然的亲近感。她对母亲没有向往，谈不上爱也谈不上恨。生活中她接触得最多的母亲是辛笛的妈妈李馨，很遗憾她们也不曾亲近过。 　　可能那女人只在出生的那一天仔细地看过她，记住了她脚心的痣，带着不知道什么样的心情--懊悔年少荒唐还是害怕茫茫未来，然后任由这个才从体内分娩出来的小婴儿被抱走。在她即将去国离乡时，却又起了莫名的牵念。 　　辛辰始终不能想象和她对坐交谈的场景。她觉得那实在荒谬。更不要说，正是从见到那个女人的那天晚上起，她开始做困在黑暗楼道找不到家、在看不到尽头的路上没有方向疲惫行走的噩梦。 　　"嗨，你走神了。"Bruce在她眼前晃动手指，"对着一个男人这样走神很残忍，在想什么？" 　　辛辰抱歉地一笑，正要说话，却只见楼梯那儿一前一后走上两人。她想今天大概是流年不利，居然到哪儿都能碰到熟面孔，顿时有点儿后悔心血来潮到这个酒吧来了。两个人她都认识，前面是辛笛，而后面那人是路非。 　　第八章 过去的只是时间 　　那个在电闪雷鸣中恐惧得难以入睡的女孩子，和那个冒着滂沱大雨赶来陪伴她的男孩子一样，已经随着时间走远。 　　辛笛会来这里一点儿也不奇怪。她住在附近，而这间酒吧的老板阿风是她的好友--用她自己的话说，这里是她"喝喝小酒，发发酒疯最安全的地方"，不仅可以打折签单，万一喝醉，阿风还保证能送她回家。 　　但路非是辛辰完全没想到今晚会碰到、也不想碰到的人。 　　辛笛对辛辰眨一下眼睛，辛辰对他们点点头打招呼。Bruce笑道："你朋友吗？要不要一块儿坐。" 　　"是我堂姐，和她的朋友。不用了。" 　　"那个人我似乎在哪儿见过。"Bruce有点儿纳闷。可是他想，这男人如玉树临风、气质温润、光华内敛，如此出众，没理由见过却转眼忘了，只笑着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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