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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辛笛根本不理会他的劝告。她只跟路非说过自己打算学服装设计的志愿，而且嘱咐他不要告诉别人，"我爸大概还好，最多吃一惊就算了。不过我妈听到准得抓狂。她一心想的就是要我画那些工笔花鸟、簪花仕女，要不画油画也行，总之得高雅。" 　　路非看看正画漫画人物画得不亦乐乎的辛辰，只好承认，辛笛多少还是在朝着理想努力，而辛辰惦记的，大概只有玩了。辛笛完全不苛求辛辰，看着她画的幼稚的卡通画还得意地自吹，"瞧，我一指导，你就画得有模有样了。我们家的人的确都有美术天分呀。" 　　辛辰笑得无忧无虑，路非几乎以为，面前这个少女肤浅快乐，没有任何心事。 　　直到他头一次看到她陷入了梦魇。 　　那天下午，辛笛临时接到美术老师的电话，去他家里拿一套考试资料。路非独坐在书房里看书，出来倒水喝时，发现电视机开着，而辛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饮水机放在沙发一边。他拿玻璃杯接水，见辛辰双手合在胸前，一只右脚搭在沙发扶手上。那只脚形状完美，白皙纤细，贝壳般的粉红色趾甲，五粒小小的脚趾圆润，脚心有一颗醒目的红痣，让他蓦地想起那天自称她妈妈的女人说的话。 　　路非为自己注意到这样的细节和突然的心绪不宁大吃一惊，一口喝下大半杯冰水，拿遥控器关上电视，正要回书房，却只见辛辰睁开眼睛，没有焦距地看向天花板，表情迷茫而痛苦。 　　他吃惊地问："怎么了，辛辰？" 　　辛辰没有回答。可是小小的面孔满是汗水，有一点儿扭曲，瞳孔似乎都放大了，脸色苍白得没一点儿血色，全然不是平时健康的模样，仿佛正在用尽全力挣扎，却无法摆脱重负一般。 　　路非大骇，在沙发边蹲下，迟疑地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觉察到她在瑟瑟发抖，而手是冰凉的。那样子，分明是处在极度恐惧中的一个小孩子。 　　他再度迟疑，可还是伸手抱住了这个小小的身体，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的表情突然放松下来，瞳孔慢慢恢复正常，伸出双臂抱住他，将额头埋在他肩上，冷汗涔涔一下沁湿了他的T恤。隔了一会儿，他感觉到她绷得紧紧的身体放松了。 　　他将她放回沙发上，仍然握住她的一只手，轻声问："是不舒服吗？要不我现在带你上医院吧。" 　　"不，我只是……好像做了噩梦。然后醒过来，发现自己喘不过气来，全身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动。"她抬起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声音轻微地说，"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以前这样过吗？" 　　她摇头，"最近才开始的。那天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大妈在外面叫我，我明明醒了，能看得到，也能听得到，我想答应，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 　　那天李馨不见她答应，走了进来，看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表情怪异，顿时颇为不快，"叫你怎么也不应一声？基本的礼貌还是要讲一下的。出去吃饭吧。"辛辰却完全不能辩解，只能等恢复了行动能力才擦去汗水走出去。 　　"做的什么梦？也许说出来就没事了。" 　　"记不清了。有时好像是在跑，一条路总也看不到尽头，不知道通到哪里；有时好像在黑黑的楼道里转来转去，一直找不到自己的家。"她捂住眼睛，指缝里渗出泪水，声音哽咽起来，"我害怕，真的很害怕。" 　　她小小的手在他掌中仍然颤抖着。他握紧这只手，轻声说："别怕，没事的，只是一个梦。" 　　"可是反复这样，好像真的一样。"她的声音苦恼不已。他伸手指轻轻将一滴顺着眼角流向耳边的泪水抹去，再扯纸巾递给她。她接过去胡乱按在眼睛上。 　　他蹲在沙发边，直到她完全平静下来才起身，"明天让李阿姨带你去看医生吧。" 　　辛辰拿纸巾擦拭眼角，摇头说："做噩梦就要看医生吗？太夸张了。也许像你说的，说出来就没事了。" 　　她很快恢复了活泼模样。辛笛回来后，姐妹俩照常有说有笑。她仍然是像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 　　一天路非进院子，正碰上辛辰出来。她先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天空，然后跑到合欢树下，抱住树干用力摇。花期将过，树下已经落红委地。经她这么一摇，半凋谢的绒球状花簌簌而落，洒了她一身。 　　这个景象让路非看得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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