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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辛开宇有点儿警惕了，想了想，还真不敢确定，"这两天你别一个人出门，就待在大伯家里。我大后天就回来了。"

　　"我还有参考书没买呢，难道得在家里坐牢？"辛辰嘟起嘴不依，"爸，你快点儿回来好不好？"

　　"好好好。我尽量提前，行了吧？辰子你可千万别乱跑。机灵着点儿。"

　　辛笛早听习惯了他们父女之间的对话语气，可是对内容却大起了兴趣--她对小叔叔内容丰富的私生活有孩子气的好奇--等辛辰放下电话马上问："真的是小叔叔的旧情人跟踪你吗，辰子？"

　　"没见过的女人，我不认识。"辛辰耸耸肩，浑不在意，"等我爸回来就知道了。"

　　"我们一块儿出去看看吧。"辛笛的生活一直风平浪静，这会儿好奇心大动，哪里按捺得住？"我们拿上阳伞，离得远一点儿，应该没问题的。"

　　路非完全不赞成这样没事找事，可是他自知劝不住辛笛的心血来潮，也不可能放心让她们去面对哪怕在他看来是子虚乌有的所谓旧情人和硫酸，只好跟在两个女孩子后面出去。

　　外面阳光炽烈。院子里那两株合欢树正值花期，满树都是半红半白丝缕状的花。辛辰止住脚步，仰头看着合欢花，"真香！闻到没有，笛子？"

　　经她一说，路非注意到，空气中的确有不易察觉的清香。可是辛笛现在一心想的是神秘女人，只催促她，"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花，快点儿！也许她已经走了。"

　　出了院子，不用辛辰指，路非和辛笛也看到了。马路对面树荫下站着一个穿连衣裙的女人，正毫不掩饰地盯着他们这边。

　　辛笛先分析她的打扮，得出结论：白色半高跟系带凉鞋，黄色连衣裙飘逸的裙摆及膝，应该是真丝质地，剪裁合身，很衬这女人纤细的身材和白皙的肤色。虽然戴着太阳镜，也能看出相貌秀丽，是个美人。看来小叔叔的品味真是不俗。

　　辛辰却只扫了一眼，并不细看，拉着辛笛的手示意她走。他们三人一块儿走向书店。那女人则一直跟在后面。

　　再转过一个路口，路非断定，辛辰没有弄错，这女人确实是在明目张胆地跟踪。他不愿意这样莫名其妙下去了，示意两个女孩子站开一点儿，转身等着。那女人疾步跟上来，几乎和他撞上。他冷静地打量她，"请问您跟着我们干什么？"

　　她愕然，随即看向他身后的辛辰。辛笛连忙叫："路非，退后一点儿啊。"

　　路非没动。面前女人身形单薄，只拿了一个小小的白色皮包，显然不可能携带辛辰臆测的硫酸之类。她的视线越过路非，直接看向辛辰。

　　"辛辰，我想和你谈谈。"

　　辛辰并不诧异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只笑着摇头，"我不掺和你们大人的事。你要谈就去和我爸爸谈。他出差快回来了。以后别跟着我。"

　　那女人皱眉，"我不想见你爸爸，辛辰。"她取下太阳镜，凝视辛辰微微一笑，"我只想见见你。"

　　辛辰正要说话，辛笛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她从小学美术，画过无数张人像素描写生，对于细节十分敏感，一眼看出了眼前的女人大概三十岁出头，果然是风姿楚楚的美女，更重要的是，她和辛辰外貌有着微妙相似之处。总体来说，辛辰的眉目长得很像她的父亲辛开宇，两道漆黑的眉毛让她精致的面孔有了几分英气，可是她和面前这相貌柔媚的女人有相同的美人尖、发际线和眼神。更重要的是，她们俩人微笑之际，左颊上那个酒涡的位置一模一样。辛笛被自己的发现吓得心跳加快了。

　　"你是谁？"路非冷冷地问，"不说清楚，我们谁也不会跟你说话，而且会报警。"

　　"我是你妈妈，辛辰。"

　　接下来一阵沉默。路非和辛笛惊呆了，而辛辰只上下打量她，竟然保持着平静。

　　辛笛并不清楚辛辰的身世。她的非婚生身份和不详的母亲是辛开明夫妇不愿对任何人说起的禁忌话题。可是辛笛从来没见过小婶婶，也知道辛辰不可能生下来就没妈妈。

　　她担心堂妹受刺激，连忙说："阿姨，请你和我小叔叔确认以后再说吧。没人会喜欢这样在路上遇到一个陌生人说是自己母亲的。"

　　那女人并不理会她，只对着辛辰，"辛辰，你今年十四岁。你的生日是一月二十四日。你出生那天下着小雪，气温很低。你生下来时体重三点一公斤。你的血型是AB。你的右脚心有一颗红色的痣。你的爸爸叫辛开宇。他今年应该三十三岁……"

　　"够了。"辛辰声音尖锐地打断她。她的手仍在辛笛的手中，辛笛能感觉到她握紧了自己的手。两人手心全是黏湿的汗水，却都固执地不肯放开。"你想干什么？在马路上表演认亲的电视剧吗？"

　　"我只是放不下你，想见见你。辛辰，请理解我。"

　　"还是等我爸爸回来再说吧。你已经放下我十四年了，再多等几天也没关系。"

　　"可是我没多少时间了。我来这里三天，才找到你的住处，又守了整整两天，本来都绝望了，今天才看到你回家。晚上我就要离开这里去北京，然后去奥地利，大概再也不会回来。"那女人直接对着辛辰说，"和我一块儿去坐坐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么说，是特地来和我道别吗？"辛辰笑了。她的笑声如轻轻碰响的银铃般清脆，在阳光下显得明丽佻达，"那不用了。既然要走，就走得干干脆脆，别留一点儿尾巴。让大家都牵挂着，没什么意思。"

　　"你是在怪我，还是不相信我？辛辰，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相信你。认我这么大的女儿又没什么好处。我也并不怪你。可是对不起，妈妈这个词对我没什么意义。既然前十四年没妈妈我也过得不错，那我想以后就这样好了。"她再用力握紧辛笛的手，"我们走吧，笛子。"

　　辛辰头也不回地走进书店，先去翻的却是漫画书，一本又一本，拿起来草草翻着再放下。路非示意辛笛。辛笛只好说："辰子，你要买的参考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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