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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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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听得眼睛都绿了,他没想到在我的背后还有那么大的财力潜伏着。他听母亲说过他们挣了钱还不都是我和骄子的吗?我的还不是丈夫的吗? 母亲哈哈大笑着,一只肉墩子的手拍在右派父亲的膝头上。右派父亲宽厚在对应着他的笑,把一只雅致的手放在母亲的手上拍打着,表示着赞赏。我记得一个外国诗人说过,什么都可以是爱,惟有感激不是。可是父亲的感激经过了生活转化成了爱。爱真的是不分任何理由的啊。 丈夫也跟着母亲激动起来了,他主动要求带着我的父母亲到省科委去谈这个项目,仿佛连天亮都等不及了。我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他的表情尴尬起来。我想告诉父母亲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事,不要和服装设计师参乎,可一时还找不到一种合适的方式。如果母亲知道我们的婚姻摇摇欲坠,她一定得干涉,那就糟糕透了。 母亲本来说得累了,用她的话说,她累得下巴颏要掉下来了。本来完全可以不要说话了。可是母亲打了个哈欠,她意犹未尽。他对丈夫说,你是不知道啊,女婿,蓝绸子小的时候可是我们石头镇上的一枝花,她给我长了不少脸争了不少光啊。她化了妆穿上舞衣往台上一站,下面的人就拍巴掌。她能一口气转一百圈,下面一半的人都要晕倒了。打小我看她就是跳舞的苗子,她的老师在她的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 我的血突然涌在脸上,脖子上勒了一根绳子,心已经上吊了。 丈夫转向我,用手摸我的脸。我想呕吐。 可是母亲还在继续说。蓝绸子的老师总是穿着雪白的确良衬衫,说一口天津话,倍儿好听。他立志要把蓝绸子培养成一个出色的舞蹈演员。我那个时候真心热啊,我对她老师真好啊,我给他介绍对象,给她张罗婚事,结婚的被子都是我缝的。人家这么培养我们,我们得感谢人家呀。他对我们蓝绸子那个欣赏,眼睛里端着呢。我也知道他的心思,他喜欢咱蓝绸子。可他是知青,要扎根的。我蓝绸子不可能在石头镇待一辈子。有一次他跟我商量他要把我蓝绸子带到天津去,说天津有什么少年之家,专门培养舞蹈人才。我说那可不成,在天津没户口没粮票,我蓝绸子可是吃精肉长大的。可他说啥,他说要在石头镇种蓖麻,卖到天津的润滑油厂,赚的钱给蓝绸子买高价粮。我说那更不行,那不是投机倒把吗? 我想站起来离开,丈夫赶忙用手压住我的肩。 丈夫说,后来呢? 母亲说,我知道有个好女婿会娶我的蓝绸子,你得感谢我啊,我这么好的闺女可是给你了,你怎么待她可是你的事了啊。 接着丈夫和母亲一团和气地互相赞赏起来。他们让我头皮发麻,手脚发凉。可是此后,我发现丈夫总是无端地盯着我看,他想看出我在十几年前沉淀在身体和心灵里的蛛丝马迹。 有一天我发现我放在书橱里的一幅画被人动了。其实这不算是一幅画,我是十二岁那一年在一张白纸上画的一件衬衣。上面没有脸。只要看不见他我就想不起他的脸。我挖空心思想,蒙着被子昏天黑地地想,他对于我是一缕烟,我就是想不起他的脸。所以我只画了一件白色的的确良衬衣。上面空了二十年。没隔多久,这幅画变了。衬衣上面长出了丈夫的脸。这张脸画得很精细,微笑得恰到好处。我突然间是那么的感动。为丈夫的单纯和率真。我似乎要把过去的一切不愉快放弃了。我甚至相信他会从此改变。 可是弟弟对服装设计师从来不感兴趣,他和花衣裳带着我的父母早出晚归跑这个项目,他和父母商量事情时背着服装设计师,这让那个男人非常愤怒。他肯定恨不得把蓝骄子的那条腿打断。但是他对我尤其是在父母亲面前简直到了毕恭毕敬的地步,这让我在心里不停地嘿嘿发笑。他开始筹备第二场服装秀,敦促我设计相关题材的舞蹈动作,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不愉快。 父母亲来后,丈夫每天早早就回家了。从超市里买来的吃喝拉杂堆成了山。晚上一起看电视,他就端热水给父母亲烫脚。嘴里还假装开玩笑说,爸爸妈妈没来我给你洗脚,爸爸妈妈在我就得给他们洗脚了,你不要有意见。没有爸爸妈妈怎么能有我媳妇呢? 可是不久,他带着伤回来了。父母亲上前询问情况,他黑着脸说,不小心摔的。晚上弟弟就约我出去,告诉我服装设计师是他打的。 弟弟说,我打他有两点理由。一是刘苏子和白糖闹离婚期间,他两次找到白糖,问他们离婚与你蓝绸子有没有关系。白糖说他们离婚跟任何人没关系,过得时间久了,没意思了。可服装设计师告诉白糖,说他出国期间刘苏子就住在你家里,他亲自撞上的,说得白糖将信将疑。本来他们的婚姻是可以挽回的,可经他这么一说,白糖下了决心。白糖的想法也是对的,两个人过不在一起不能勉强,趁现在她还不算老还可以寻找别的出路,再担搁几年就彻底没戏了。服装设计师听说刘苏子准备提升外科主任,就到医院里散布刘苏子抛弃当年供养他的现已下岗的结发妻子,并反映刘苏子收患者家属红包。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经他这么一闹腾,刘苏子的提拔放下了。二是上周五晚上,在“紫金子”酒巴,他和一个女人喝咖啡。那个女人是我们省上的一个作家,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她的签名售书。他送了那个女人一套时装,是他自己设计的。出来时他和那个女人公开勾肩搭背的,送那个女人回家。在那个女人的楼下,他们拥抱长达五分钟。你看这是当时的照片。昨天晚上我找人打了他。他现在不值得我动手,我嫌他脏。 我接过弟弟手里的照片说,以后别这样了,这样不好。 弟弟说,你怎么无动于衷呢? 我怎么能无动于衷呢?听到蓝骄子的话,我像被人刮了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的。我憎恨他,鄙视他,但没有怀疑过他。我忘了他也是一个男人,有着一切男人的欲望。我真是太失败,他侵占我的身体,侵占我的劳动,侵占我的名誉,侵占我的审美,但是现在,他毁灭了我对婚姻仅存的一点信任,我想哭。但是在弟弟面前我还是言不由衷地说,无所谓,就要过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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