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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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有一股麒麟香的味道,这种味道本来只属于我,结拜后我给了她一半,而这一半便是我心里的兄弟手足情谊。 此刻,金兰静静地坐在桌前,她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我,而我一无所知。我在她左侧站着,不想让她知道我是个瞎子,故意做着自然的表情。金兰明白我在骗她,故意说:“大哥,你瘦了,你看我……胖了还是瘦了?” 我若无其事一笑:“看得出来,你是瘦了。” 金兰看着我撒谎的样子,伤心地问:“大哥,还按老规矩吗?” 我做个开心的表情:“当然,大哥研香的规矩永远不能破。” 金兰的心在痛。她故意摆弄了几下衣裳,片刻之后轻声说:“好了。” 我也故作自然地向前走了几步停下,装作嗅金兰的味道,而实际上我的面前只有那把椅子,金兰早悄悄闪身挪了地方。鼻息中没有金兰的味道,我有所察觉,一时怔住:“金兰?” 金兰站在我的身后,极力控制情绪:“你看到什么了,闻到什么了?”我像被揭穿了谎言的孩子,一时尴尬得面色通红。我和金兰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大哥,你……你怎么下得了狠心……骗我?”良久,金兰哽咽地说。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心里涌上一阵委屈,惭愧地低下头。我以为她念及过去的兄弟之情,不会再让我尴尬,可是她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接着便是一声哭嚎。 我的心随着她的哭泣碎了,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就像一个通身裂开缝隙的泥人,渴盼一双手救世主般地重新把自己捏拢在一起。 金兰的哭声越来越大,直到把我也哭得通身颤抖。良久,我止住悲恸颤声说:“金兰,别这样,我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个奇迹了,我还有很多事没有办,我们开始吧。”金兰擦了眼泪听话地重新坐在桌前,依然泪流不止。 我听到一阵的声音,我猜她一定是在解自己的衣裳,于是急忙说:“不用解衣裳,解了我也看不见。”金兰固执地柔声道:“不,你说过,大哥的规矩永远不能破,我是你的兄弟,更不能破这个例,来吧,大哥,你再靠近些。” 金兰慢慢把衣襟解开向后挽着,露出雪白的脖项和肩头,然后向我伸出手。 不知为什么,我虽然是个瞎子,没有看到她的肌肤,可是心里却有着不敢去看的难过,有着愧疚的感伤,这是我研香以来的第一次。 金兰看我一动不动,又柔声哽咽着说:“大哥,你过来。”她流着泪拉住我的手,慢慢向自己的身体引导,我以为她会把我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可是我的手却触到了一团软软的东西,我知道,那是她的胸脯。我的手一颤想撤回,金兰反而固执地让它贴得更紧,我们的两只手在拉扯中僵持,最后都静止不动。 金兰恍惚地说:“大哥,还记得吗?这里……是曾经给你梦的地方。” “我知道。”我小心地凑到金兰脖子边闻着,无神的眼睛习惯性地慢慢闭上。 金兰又说:“大哥,我有话问你。” 我小声制止:“别说话,别打搅我辨识你的……” 金兰急切地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大哥,我想问你一句话,这句话在我心里埋了多时,我若不说……就会疯狂,也不甘心!”我站直身子,轻声说:“那好,你说吧!” “大哥,我要你说实话,如果……我不是公主,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 “一个没见过面的人!” “如果我们遇见了没有结拜,结果会……怎么样? “形同陌路!” “如果没有莲衣姐姐,你会……爱上我吗? “你重建掬霞坊对我有恩,便是我的恩人!我们义结金兰,你是我同活着一条命的兄弟,便是对我有情!你不惜生命保护我和掬霞坊,面对我的误解仍然对我不离不弃,便是对我有义!你最了解我的快乐和痛苦,还有我的自卑,你一直在让我心里那方天地晴空万里,便是我的知已!一个对我有恩、有情、有义、有相通心灵的人,一定是我今生的快乐,是我今生的挚友,是我今生的……心上人!” 金兰已经听得泪流满面,我也说得泪流满面。 “大哥,我懂了,不管我嫁给谁,你就是我的驸马,是我心里的驸马,我把你藏在这里,一辈子不放你走……”金兰颤抖着又把我的手贴在她的胸前,我感动地沉默着,心里奔流着与生俱来的悲伤,除了让泪水狂流出空洞的眼睛,什么都不会做。 良久,金兰捧起我的脸,颤声说:“大哥,我知道你遭了很多难,心里一定很苦,在我怀里哭一场,然后高高兴兴地……去找莲衣姐姐……” 我分明流着泪,却可笑地摇头:“不,大哥不会在女人面前哭泣。” 金兰哀声说:“大哥,现在我可以不做女人,你还把我当兄弟,可以说心里话的兄弟,当我还是以前那个……和大哥共患难的好兄弟,大哥,你叫我一声兄弟,叫啊!” “……兄弟!” “大哥……” 直到那声兄弟出口,直到听见她那声大哥,我的心突然被悲痛扭曲得变形,我脸上的表情急剧变化,崩溃、委屈地抱住金兰恸哭失声:“兄弟,莲衣……她已经出嫁了——” [10] ◆ 大明洪武二十七年正月十八 夜 几日不见林再春和蝈蝈,为了找到他们,也为了告诉莲衣我已经回南京,我用麒麟香做了熏香在掬霞坊店铺外燃放,没想到闻香而来的不是我想要见的人,而是狠毒的蓝心月。 入夜时分,我和吴文英在掬霞坊店铺外燃香等人,蓝心月迈着细碎的脚步走来,我不知道她的出现,吴文英也不认识她,只是奇怪地看着她的神情,悄悄碰了一下我的胳膊:“大人,一个穿蓝衣裳的女子在看您。” 蓝衣裳?除了蓝心月,谁还喜欢穿蓝色的衣裳?但是,她现在是蓝心月还是铭儿?我不敢确定。 “她漂亮吗?”我小声问吴文英。“嗯。”吴文英明白我的心思,只用鼻音作了回答。 “怎么样,你还好吗?”我淡淡地发话。 蓝心月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公子,别来无恙啊?” 我辨出她的声音,心里一阵不痛快,没有再应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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