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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九


  对了,是有人提过这条路。是一夜白头的爸妈,还是出现在医院的交警?

  司徒玦让一脸莫名其妙的司机往前开,果然,没过多久她看到了歪斜断裂的隔离栏栅,零星的碎玻璃,说不定还有血迹,只不过被这场雨冲刷了。如果不是这些东西,几乎很难从已经完全恢复正常秩序的路上看出几个小时前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

  “看见没有?连环车祸!差点出人命了,听说那喝了酒的家伙一着急,原本脚刹车给踩成了油门,被撞伤的也是惨啊,要不是开的是好车,估计当场就没了,不知道撞人的会判几年……”司机指着外面啧喷叹道,对司徒玦娓娓道来,一如讲述着见怪不怪的城市传奇。

  司徒块像是看到那辆失控的越野车在疯狂地朝自己碾来,电光石火间,逼近了的大灯让人什么都看不清,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即使日新月异的城市变化让司徒玦模糊了方位感,但她仍然可以判断出这条路并不是姚起云从吴江举行婚礼的酒店返回司徒家时应该走的路线,他自己的住处据说在公司附近,而久安堂的办公地点与这条路线更是南辕北辙。

  他大老远地绕过来是为了给她妈妈买药?

  出租车还在往前,天已经完全亮了,虽然乌云伴雨的天还是灰色的基调,但是夜幕中的那层黑纱渐渐揭去了,途经一个正在建的高楼工地时,司徒块忽然看到一条阶梯陡峭的小巷,回忆不由分说地尖啸着扑来,如同那辆踩错了油门的车,瞬问就足以将人吞没。

  “我牵着你走……不许偷看……”

  “慢点,别闹。”

  “为什么送我这个?”

  “不如我们重新来过……”

  有人在咯咯地笑,她听得见,他们牵着手在这小巷里疾奔,有人闭着眼,有人睁着眼,看到的都是相爱时的颜色。

  司徒玦把头抵在驾驶坐椅的后背,“师傅,这里往前是不是有个广场?”

  “对,我们叫它钟楼广场,就因为那广场上有座大钟……”

  大钟的后面有个叫“时光的背后”的小店。

  小店里有过彼此等待的人。

  “停,停!不要再往前了。”司徒玦拍打着前方的坐椅,惊慌失措,她让司机立刻掉头,往她下榻酒店的正确方向开。

  他究竟要去哪里?

  他为什么耍去?

  她害怕再往前,答案就会浮出水面。

  司徒玦关上酒店房间的门,困兽般翻找她的药,连垃圾桶也不放过。她太后悔没有把药随行李带过来,现在没有处方,也不能再去找吴江,他上次已经勉为其难,不可能再给她带第二次。

  确定不能从药剂上寻求到帮助,司徒夹让服务生给自己随便送了瓶酒,感谢她烂得一如既往的酒量,喝了不到三分之一,吐了一场,睡得很好。

  醒来的时候,不知道门铃声已响了多久,司徒块头重脚轻地去开门,另一端有拿着钥匙的服务生匆匆赶来,见她安然无恙这才走开。门口的薛少萍在看到司徒玦的那一秒,收起了不安和忧虑,换上了司徒块熟悉的失望和不赞同,但已比昨天惊闻姚起云险况时冷静、克制得多。

  司徒玦身上的酒味应该还没有完全散去,可她觉得这时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是不会在乎了。

  “妈,你要不要进来坐?”司徒块迟疑地问。

  “不了,我来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应该拿过来给你。”薛少萍把一个袋子递给李蕊徒块。

  司徒玦接过,用力晃了晃,最先从袋子里掉出来的是一串钥匙。

  “钥匙是起云住处的,老实说,我和你爸也没去过他后来买的那套房子,他没提,我们也尊重他的私人空间。今早我去给他取一些日常的东西,才发现他不愿意我们去是有理由的……你最好能去那儿看看。当然,我指的是在你有时间的前提下。”

  司徒玦把钥匙放了回去,连整个袋子一同交还给妈妈。

  “我还是不去了,明天要出席一个研讨会,今晚还有很多要准备的东西,机票

  已经订好,后天我就回去,以后……以后不一定会回来了,你们可以放心。”她低着头,但每个宇都说得很清楚。

  “你这个时候要走?起云躺在医院里连危险期都还没过!”薛少萍难以置信,一向教养良好的她也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司徒块喘息着,这个时候她不想哭,哭了没意思,所以必须把话说得很慢。

  “妈,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只能说很遗憾,对,就是遗憾。我也不想发生这种事,但是如果你们非要我为他的事故负责,我没办法同意。”

  “你敢说他不是一直在等着你?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会躺在医院里?”

  “我也等过他,你不明白我和他的事,如果等不来他,结果出了意外的人是我,你会让他给我陪葬,就因为他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没让你给他陪葬。”

  “我知道,我这个时候应该在医院里守着他掉眼泪,人都这样了,以前的事统统不重要了,他死了我为他守寡,残了我照顾他下半辈子,这样很感人,很伟大,但是我为什么要这么伟大,我不要别人为我感动,现在我有我的生活。每天都有那么多人因为车祸躺在医院里,我能做什么?姚起云和我七年前就彻底地结束了,我不想再谈谁是谁非,但是他对我而言和陌生人已经没有分别。你可以说我欠你的,欠爸爸的,因为我不孝,但是我不欠姚起云任何东西!”

  薛少萍紧紧地捏着肩包的细带,抽了口气,“你现在的狠心究竟是跟谁学的?”

  司徒玦没有说话,或许她只是学会了自保。

  研讨会结束得无波无澜。司徒玦代表她的受聘机构发布了一个简短的行业报告,在傅至时的带头推动下,多数参会厂商对她的报告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会后,傅至时与潭少城出面极力劝她多留几曰,司徒块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原定的计划次日返程。

  出发当天,她去医院再度探望了姚起云,尽管医院按照司徒家的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地抢救,但他仍没有好转的迹象。薛少萍也不再和司徒块说什么,司徒玦坐下来的时候,她甚至很客气地给司徒块倒了杯茶。

  司徒玦喝了一口,说不辛酸是骗人的,但比难过更深的是无力感。都说血浓于水,可他们却总把彼此逼到无路可退。

  薛少萍的腰让她站不了多长时间,坐下来也只能是略略佝偻着才会好受些。她和司徒久安一样,今后只会越来越苍老。

  这种感伤让司徒玦再也没法佯装视而不见,她试着把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开,她说她必须回去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但是如果他们愿意,她可以回来,从姚起云身上接过本该属于她的担子,陪着他们,照顾他们,甚至他们可以随她一起去国外活,怎么样都可以,只要二老肯忘了过去,说一句“你还是我们的女儿”.而“嫁给姚起云已经是你最好的选择”。

  薛少萍却淡淡地说:“我只有一个儿子。你有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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