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14)_六六

十四

　　工会主席是一个面容慈祥的大姐："哦？提意见？欢迎，说吧！"

　　"我反对安娜作为第一批先进学徒转正！"

　　"为什么？她哪点不好？论工作，她认真勤恳；论水平，她吹拉弹唱都拿得起，是文艺积极分子。文笔也好，待人也好，为什么你反对呢？"

　　"厂里是规定学徒转正前不许谈恋爱的吧？她谈恋爱，违反了规定，就冲这个她就不能转正！"

　　"是吗？我怎么没听人汇报过啊？"

　　"她都谈好几个月了，对象还是人事科周科长的侄子！经常一到礼拜六就不加班，换我们顶。这样的工作积极性都可以转正，那像我们这样学习期间把皮子处理坏了的小失误，是不是也更可以忽略不计了？现在她是转正了，我没转呢！"

　　工会主席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小李的意思。

　　工会主席笑着说："小李啊，安娜谈恋爱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为什么安娜可以谈而你们不可以，这叫情况不同，区别对待。安娜是知青，上调回城的时候都已经二十五六岁了，她再不谈朋友结婚就错过时机了。而你们还是孩子，一个个十几二十岁，你们初中或者技校毕业，父母把你们交到厂里，我们对你们就有责任了。在你们这个岁数，正是学习工作的大好年华，千万不能把满腔的工作热情投入到儿女私情上去。安娜和你们不一样，她毕业的时候就已经是高中生了，再下放那么多年，耽搁不起了。每个人的社会分工不同，你们的责任就是掌握过硬的技术本领，为四化做贡献，而安娜的责任就是尽快组织家庭，结婚生子。你年纪还小，还有得是时间转正，你要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工作上，少去跟人家比荣誉比待遇。只要你工作进步了，总有一天会成为国家正式职工的，明白了吗？"

　　小李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原来安娜是奉领导命令谈恋爱的！"

　　工会主席笑了，摸摸小李的头说："也不能这么说。我们领导关心每一位职工的生活，我们负责引导，牵线搭桥，但具体的道路还是靠你们自己走，去吧。"

　　小李高高兴兴地转身走了。刚走两步，她又回头一笑："大姐，我本来还生气，觉得因为顶安娜的班，这个礼拜六又不能回家了。现在我懂了，如果有需要，我愿意在安娜结婚前每个礼拜都跟她换班。"

　　"好姑娘！"工会主席说道。

　　送走了小李，工会主席端着茶杯走到人事科长的办公室。

　　周科长赶紧起身："哟，大姐，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有什么指示？"

　　"哦，我是来给你说，上次的篮球票厂里就四张，不能多给你留了。不过马上排球友谊赛又要开始了，你要票只管跟我说！"

　　"大姐，你真有心，太谢谢了！"

　　"我听说你侄子王贵有对象了？"

　　"哦……在谈。"

　　"是咱厂的职工？"

　　"学徒，三车间的安娜。"

　　"你介绍的？"

　　"怎么？"

　　"好小子啊，有眼光！安娜是个内秀的姑娘，人又肯干。我从她一进厂就在琢磨她跟谁配比较合适。这刚物色到一个，却被你占先了。"

　　"嘿嘿。"周科长不好意思地笑了。

　　工会主席说："你这是为我们工会做了件大好事啊，不然，她这大龄青年，得费我多少心啊！我要争取做到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不该谈的一个不谈，该结婚的马山就结婚……她什么时候办事儿？"

　　周科长有点泄气了："没听我侄子说啊！不过刚认识不久，也就两三月吧！"

　　"两三个月还不久啊！你侄子王贵年纪也不小了吧，我印象里都快三十了。像这样的两个人，就应该快到斩乱麻，有介绍人把关，有家长做主，把家庭身世背景交代完了就可以办婚礼了。剩下的人生理想和志趣爱好什么的，都可以结婚以后再慢慢了解嘛！"工会主席语重心长地说。

　　周科长有点为难："那……我让王贵主动点儿？"

　　"唉，你抓紧点！我这边也做做安娜的思想工作。如果双方没意见的话，我看再过一个月就是十一了，就趁祖国的生日热热闹闹地办了吧。老谈也不好，影响工作。结婚了，心就定下了，两个人才能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不然精力分散。"

　　"大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是，有人反映。不过我顶回去了。谁的人生不经过这一出呢？让他们抓紧吧！"

　　周科长嘴里答应着"是是"，但表情明显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娜怒气冲冲地走在了校园内，时不时停下来跟人打听路，有人热心地给安娜指路。她看着来往的抱着书本的大学生，脸上充满了羡慕。

　　她终于怯生生地站在了王贵办公室的门口。

　　里面的老师都在各自忙碌，没人注意门口的安娜。

　　她小声地问："请问……"

　　发现没人看到她，安娜这才把声音提高了点："请问，王贵老师在吗？"

　　临进门的一个年轻女老师说："你找王老师？他在阶梯教室里上课。"

　　安娜一脸庄严地走在了阶梯教室的走廊里。路过的每间教室都传来了不同的讲课和朗读的声音。

　　安娜终于找到了王贵的教室，王贵在里面讲课。她悄悄地趴在门口看着。

　　王贵在黑板上熟练地写着英文板书。

　　安娜这个时候看到的王贵，不再是一个乡下来的、吃面像猪一样的粗鲁人，而是一个教书育人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她这时才发现，在她眼里粗鄙不堪的小王，原来也是有光彩照人的另一面。

　　她悄悄地离开了，走在走廊上，脸上带着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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