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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他不说话。继续看书，一边看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他在忙，应该等他学习告一个段落，我再跟他谈。我已经找到了他，还有什么好着急的？而且，从北京坐大巴到首都机场，我有点昏机，下了飞机又乘汽车，一路颠簸，我也累了，又累又饿。看眼前的情形，他不会陪我出去吃饭。我当然也不会自己出去吃饭，他万一趁我不在，遛掉怎么办？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不能让他开遛。 　　我先在卫生间洗了手，又在房间里找，还有几碗方面便。我给自己冲了一碗，趁泡方便面的功夫，我在卫生间洗澡。这些天心急如焚，我都没有洗澡。今天又一路风尘仆仆，我应该好好地洗洗。洗澡的时候，我把卫生间的门虚掩着。这样我就能一边洗澡一边监督他，免得他再逃跑。 　　他又没犯什么错误，有必要这么逃吗？过惯了平静的日子，也许就是想体验一下在逃犯的生活。我在杂志上看到过，有些女白领，薪水很高，形象气质都好，就是喜欢去超市偷东西，而且还上瘾。后来超市的保安把她交给警察，她对警察说我不是为了省钱，就是喜欢偷的时候，心惊肉跳的刺激感觉。我还在报道中看到一个奇怪的人，有着正当体面的工作，却喜欢偷划人家的汽车玻璃，把汽车轮胎扎破。专家还点评说，这样的人在生活中正派体面，内心其实稚嫩脆弱。 　　谷平会不会也是这样？谷平在生活中规矩严谨，把自己放进主流社会好男人好官员的模子里，约束久了，就想做一些反常的事情，体验一下破坏的快感。于是，他突然辞职，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还向法院起诉我。他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应该是这样的。他已经写好了离婚协议书，没必要再去法院起诉我。他又没在工作中犯错误，干嘛要辞职？ 　　还有他坚持考人大的博士，也并非真想通过学习升职晋级，只是想挑战一下自己。还有他在我面前总是闪烁其辞，事实证明他并没做什么坏事儿，就是不愿意正面回答我，跟我绕圈子，故意气我。像有些调皮的学生，故意气老师，让老师着急。老师越着急，他就越高兴。恶作剧的心理。 　　外表成熟坚定，所以他事业有成，是个好领导。内心又稚嫩脆弱，所以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铁汉柔情，这样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最有杀伤力，连我这么理性的人都被他转得失去了方向。不能怪我舍不得他，换成别的女人，一样会舍不得他。 　　我洗好澡，裹上浴巾。出发时心里慌乱，我没带睡衣。我喊谷平把他的衬衣借给我穿一下，他把衣服递给了我。递给我衣服的时候，他回避地扭过头。我有些想笑，四五十岁的人了，老夫老妻的，他竟然在我面前还害羞。 　　我刚出浴室，谷平就拿起外套说：“今天太晚了，你休息吧。明天你回北京。” 　　“你去哪里？”我问。 　　“我去找住的地方。” 　　“别去找了。”我说着走到床边，整理他堆放在床上的书。我的意思很明白，把书拿下来，床足够我们俩睡的。 　　“别动那些书。”他说，“我放的位置我知道，动了我不好找。” 　　他在刁难我，故意气我。这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总是让我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书堆成这样，怎么睡呀？”我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身问他。 　　“你一个人睡足够了。你要嫌乱，我去给你登记别的房间。” 　　“你睡哪里？”我问。 　　“我出去睡。到别的地方登记个房间。” 　　他不仅不再跟我睡一个房间，连一家招待所都不愿意呆，他要去别的招待所或者宾馆去住。我还是他妻子，至少法院还没有判离。他有什么权利这么冷落我？我又不是杀手，他有必要躲那么远吗？ 　　“你哪也别去了，我一个人在这里害怕。”既然他耍小孩子脾气，我为什么不能耍？我说，“我对这地方不熟，一个人睡心里不踏实。” 　　“那我去给你登记一个星级宾馆，星级宾馆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安。” 　　“谷平，你有必要这么躲我吗？不就是我那天去你单位闹让你难堪吗？我已经道过歉，我还愿意再道歉。可是你呢？你跟我玩失踪，害得我找遍了北京的大小宾馆。你辞职都不跟我商量一声。你还向法院起诉我。所有这一切我都不跟你计较，你还想怎么样？” 　　“你觉得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俩还有必要同处一室吗？”他认真地看着我问。 　　“闹到今天这个地步，是我一个人的错吗？如果你不跟我含糊其辞，如果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如果你肯耐心深入地问问小杨，我会去你单位闹吗？还有你的朋友老于，又是再婚，又是庆祝新婚妻子怀孕，他考虑没考虑会给别人投下阴影？还有欧阳斌和他的情人，你那么热心地帮他情人找工作。你看看电视，再看看那些书报杂志，每天报道的被双开的干部，那些婚变的文章。这一系列的影响，作用在我身上，你能说全是我的错吗？” 　　“我没有说全是你的错，我只想解决问题。” 　　“我今天来这里，就是要解决问题。我为那天去你单位闹的事情，正式向你道歉。” 　　“你不用这样，没有意义。” 　　“你想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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