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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百家书店是胡宝山和他的老婆起步的摇篮,所以当水淼淼提出要百家书店的时候,着实让他为难,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返回立县,张厂长为胡宝山摆了一桌压惊酒,觥筹交错之际,胡宝山拍着胸脯对张厂长承诺,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就开足马力等着接活儿吧。这本书你给我加班加点赶出来,两本刊物,二十万册,三天后下稿。张厂长如久旱逢甘雨,骨头节舒展得咯咯作响,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只有以歌代之,一曲绕梁三日的信天游把众人的情绪调动得如火如荼。这酒还能不喝个酣畅淋漓。

  回到宾馆,胡宝山佯醉玩儿浑,赖赖唧唧一头扎在水淼淼的床上,鼾声大作,却不时撩开眼帘偷窥水淼淼的动静。水淼淼懒得戳穿他的伎俩,把自己锁在卫生间,让温馨的水流吻遍每一寸肌肤,如同一只只绵软手轻拂着她,细致地从每一个毛孔中梳理出酥软的情欲。

  她慵懒地触摸自己,喉咙里游荡出低低的呻吟。洗漱台上面的大镜子罩上了水雾,水淼淼把镜子擦干,兴致勃勃地踩在浴缸的边沿上,摆出性感的姿势欣赏自己。镜子里的女人摄人魂魄,挂着水珠的肌肤如同挑着晨露的雪色牡丹一样,绽放着雍容华贵,娇媚得流光溢彩,浑身每一寸肌肤都是皎洁月光的凝滞,细腻、光洁、温润,每一条曲线都是从琴弦上流淌出的华尔兹,柔美、舒放、明快。镜子又渐渐朦胧起来,水淼淼余兴未尽地走出卫生间,守候在门口的胡宝山猎豹似的扑了上来。水淼淼闭上了眼睛,飘浮在云海之间。

  第十章

  刚过元旦,一场瑞雪就把城市装点一新。许多条被开膛破肚的马路遮掩起惨不忍睹的伤口,坦然地迎接车轱辘的碾压,发出吱吱嘎嘎欢愉的响声。马路两边,治理城市工程遗留的断壁残垣素装之后,竟像现代派大师的雕塑作品,别有一番情趣。创痍满目的城市得到暂时的敷衍,市长的热线电话也消停了许多。

  安谧坐在办公室,耳边不时地萦绕着种种流言蜚语,无所事事,却又被鸡零狗碎的事搅得心烦意乱。从绑架胡宝山回来,她和黎明的关系愈加紧张了。在如何办《花苑》的问题上,他俩意见相左。黎明主张,《花苑》就照目前的样子继续走下去,保住命,保住一定的经济效益,再谋求发展。安谧心里明白,黎明再有一两年就要退休了,他不会把余热毫不吝啬地挥霍掉,轻车熟路地把小车推下去,既不费力,又有实惠,何乐不为。但安谧却有自己的想法,她主张,恢复《花苑》的办刊宗旨,使它成为繁荣地区文学艺术的阵地。吕海涛坚定地站在黎明一边,说安谧的主张根本行不通,首先,办刊的经费解决不了,其次,没有稿源。

  总之,是无米之炊,再高超的厨子也办不成宴席。安谧对解决办刊经费充满信心,财政局的路基本畅通,她和省市的大部分企业老总都有过交往,搞赞助是她的长项,只要有经费,稿源就不会枯竭。她的想法也正是萧雨浓的意见,但他不便公开表态,只能采取中庸之道,让《花苑》暂时停刊整顿。这个决定让黎明和吕海涛大为恼火。黎明在宣传部公开叫板,说,这个刊物倾注了我二十多年的心血,它就是我的生命,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无疾而终。谁说现在的刊物有问题,请拿出证据来。吕海涛却在四处扇阴风点鬼火,说安谧慷杂志社之慨,送私人交情,而且说不准还接受了水淼淼的贿赂。更引起杂志社混乱的事发生在年底,新闻出版局把安谧和吕海涛一块请去,把两本污七八糟的杂志摆在两人的面前,封面上赫然亮出《花苑》的刊名。

  局里虽然已鉴定出这两本刊物是盗版的黑刊,但它的发行手续正规,所以发行面极广,影响极坏,杂志社显然有不容推卸的责任。国家新闻出版署的意见是吊销刊物,省局从保护的愿望出发,决定予以罚款一万元、停刊整顿三个月的处罚。安谧和吕海涛都明白,这两本黑刊肯定出自胡宝山之手,但胡宝山决不会让他们抓住把柄,而且他手上还掌握着杂志社的发行手续。

  吕海涛再一次被胡宝山打败了,他为轻而易举地放掉胡宝山懊恼不已。他后悔,既然抓住了他,不让他倾家荡产,也得给他好好放放血,榨不出十万二十万决不善罢甘休。他甚至想,当时应该干净利落地把他解决掉,夜里把他推下楼去,伪装是他跳楼逃跑,郝科长他们肯定不会深究的。但一切都晚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吕海涛只能迁怒于安谧:都是这个女人把事搅和坏了,假如没有她,一切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干,他不但要榨出胡宝山的钱,还要把水淼淼也收拾了,在他的意念中,已经把水淼淼淋漓尽致地强奸了无数次。

  有了新闻出版局的处罚决定,杂志社变得消停了,打扑克、玩麻将成了编辑们的日常工作。黎明视而不见,吕海涛积极参与,安谧只能无可奈何地听之任之了。

  工作上的不顺心,使她对情感的渴求更加强烈,她毕竟是个女人,没有感情的滋润,如花的女人很快就会凋谢。她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细密的皱纹已悄然爬上眼角,脸颊也失去光泽,像敷着一层灰尘。她闭上眼睛,黄脸婆的念头针一样刺痛了她,伤感出两行酸涩的泪。从邬县回来,安谧余怒未消,她强忍着不给萧雨浓打电话,咬牙切齿地坚定自己没有钢骨的抑制力。

  夜晚,在空旷的家里,目光只要触到电话机,她的手就会跃跃欲试地伸出去,无奈的软弱主宰着她,有几次,她已经拨通了电话,只是在最后的关头,她坚强起来,摔了电话,声嘶力竭地喊,萧雨浓你投降吧,顽抗到底,死路一条!漫长的持久战坚持了整整一个星期,就在她摇摇欲坠准备缴械投降的时候,她才得知萧雨浓到中央党校学习的消息。少许的宽慰使她长吁一口气,继而愈加恼怒,如此重大的事,他怎么就不懂得通报一声,简直是目中无人嘛。

  她拨打他的手机,准备把满腔怒火喷射出去,然而,手机是关着的。她终于冷静了,从没有出路的牛犄角中挣扎着爬出来,看到一片光明。她想,萧雨浓不给她打电话,肯定有制约因素,她坚信自己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是无可动摇的;退一步想,安谧决不是离不开男人的女人,她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然而,耀眼的光明还是源自周末夜晚的电话,她终于听到萧雨浓的声音。一声:“小安!”尽管干涩,却已润湿了安谧的眼睛。

  萧雨浓说:“小安,你好吗?”

  安谧积攒了八天的火药湿透了,连一缕青烟都冒不出来,她哽咽着,实心实意地问:“你好吗?”

  萧雨浓说:“我很好。组织上安排得很周到。”他听到安谧哽咽的声音,轻松地解释道,“对不起,我走得太匆忙了,没来得及告诉你。到了学校,学习很紧张,实在抽不出时间。”他顿了一下,悄声说,“我很想你。”

  一句话掘开了安谧的泪泉,她哭了,枯萎的心花在甘霖的沐浴下绽放开来。她声嘶力竭地喊:“我想马上就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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