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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九


  “若真如此,他可算费了天大的心思。”叶子听了我的猜测后,感叹道。

  我耸耸肩:“大抵皇宫里的男人都善做戏,演着演着自己都相信了。”

  叶子皱眉道:“这么猜来猜去,不如直接了当地问问他?”

  我轻笑道:“我可懒怠猜也不想问。”

  又想到从前我们都爱的经典句子,遂摇头晃脑地吟道:

  “日出东海落西山,愁也一天,喜也一天;遇事不钻牛角尖,人也舒坦,心也舒坦。”

  叶子静静地看着我,随即释然一笑,道:

  “还是喜欢现在的我们。”

  我握了握她的手,随即“幽幽”叹了口气道:

  “我们?你的舒坦日子是刚开始,我可是回光返照!”

  她无奈地看着我故作可怜状,终于忍不住,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

  三月末。

  面前的这封信较平常来得却迟了些。

  我照例把它往匣子里一放,却忽然发现里面的信都有些不一样,竟是每封都被拆开过了!翻开来细细一看,更不免心惊肉跳——信纸不翼而飞。封封信都只剩薄薄的一层。

  我一时愣住,脑中千头万绪。有谁知道太子爷和芷洛的不同寻常?又有谁会对这来信如此感兴趣,以至于要一封不落地搬走?若是这信的内容可以授人以柄……

  我连忙把手上仅存的一封信打开,心中不住打鼓。定神看去,信很短,前无称谓,后无落款,字迹竟有些散乱:

  十三弟昨日笑叹:“烟花三月,不知与谁能共?”

  吾忽忆昔者形影相依,心神与共,纵挂碍繁多,亦属人间至乐。

  今,世与我而相违,其魑魅魍魉,眈眈而向,吾自仰天而啸,不知其有何所惧焉?

  却终不免怅然作想,时飘飘然若沙鸥而无所依,时茕茕乎独立于袤野天地间。争奈佳人善体之心,胡不归?胡不归?胡不归?

  然则,虽鸿雁入海,吾十年之心未变;倘风波陡升,虽万千人吾亦往矣。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将这短短几行字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对于太子爷,我一向自以为可以应对自如,以为可以不留情面不动感情,但如今望着那满纸的呼之欲出,心中柔软的东西仍是不禁怦然一动。

  最初以为,芷洛,代表了太子爷的一段不能放弃的过往,是属于他风华正茂时天真的回忆;后来以为,狂纵如他,即使执意争取,即使难以舍弃,也只不过是将这女人变成了手足间另外的战地。

  而现在,看着那连续三个越来越大的“胡不归”几乎要从纸间蹦出来,代着他声声质问,我全身一震——谁能给得出答案?谁来给答案?或者只能说这就叫天意弄人——本属于他的一切,注定都要被残忍地夺去,不带一丝余地。

  注定,注定……这些日子的波折动荡,甚至让我忘了这一点:历史的痕迹,再难涂抹;命运的漩涡,岂容挣扎?

  我慢慢合上信纸,直了直背脊——

  只有我和叶子,会在这里留下怎样的一笔,尚未可知,因着这份未可知,或许才反而能让我们带着劲头走下去,走下去。

  我暗暗地冲自己也冲叶子点了点头,慢慢冷静下来,不禁又回到了原点:这拆信之谜究竟如何作解?宫中妃嫔多随驾南巡,最近的翠云馆的来客更是屈指可数。小格格们无动机可寻,而阿哥们反倒也可以排除,因为即使是关乎和太子的争斗,却也不必在这种无关痛痒的男女情事上做文章,更不会笨到把信纸明目张胆地统统取走,那……难道是馆内的人?我脑中霍地闪过一个人影。

  稍加思索,我扯了张纸头就在上面写道:“汝可餍足?若仍不足,信封并送!只望好自为之。”之后把纸头放进原来的信封里照旧封好,如今且等着这谜自解了,我可不愿再浪费心思,毕竟,好日子越来越短哩。

  “烟花三月下扬州。”我无意识地在纸上反复写着这句诗。

  忽地身后一声闷笑:“你的书法是再难长进了!”

  掉过头,果然是久违的八阿哥,久违的弯弯的眼,久违的悄然的笑,我回过头,淡淡地道:“写的只是意境。”说着继续下笔。

  他轻轻夺过我的笔,站在身侧,侧头看我一眼,俯身下笔:

  “烟花三月下扬州?怎样的意境?”他收住笔锋看着满纸的诗,抹平了纸面,缓缓地道:“我却从不知晓。皇阿玛六次南巡,我从未随行。”

  说罢放下笔,冲我微微一笑,示意我继续。

  那一瞬,我只觉他的笑那么无奈,忍不住道:“人人心里都可有个扬州。”

  他怔忡地看看我,随即摇头浅笑。

  我也不禁苦笑——这“执者失之”的道理恐怕他穷极一生都无法参透,若参得透他也不会是我面前的暗暗执著了多年的人,不会是甚至感情都可能被拿来待价而沽的八阿哥。

  遂换了话题问道:

  “舒蕙姐可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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