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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

　　田大伟的理直气壮让孟时悲哀。他为了他的仕途，为了保全他自己，毫无廉耻地去陷害冯曦。他很聪明地选择什么也不说，就像今天他看到的情况一样，由玲子代他说了。冯曦父母看到茶几上的照片，不用他开口，二老就气急败坏。他们还是冯曦的亲生父母，都不听她的解释，换了自己的父母会怎样？

　　孟时不知道该再揍他一顿好，还是该骂他一顿好。他突然觉得，他很可怜田大伟。他活到这份儿上，实在对不起上天给他的英俊皮囊。自私，怯懦，贪婪，做着错事还满脸委屈。他也可以威胁田大伟，然而威胁他明天不准带照片去又有什么用？一计不成，定然还有别的计谋。敌在暗处防不胜防。孟时讥讽地想，这么做就是让他父母反对罢了，还能有什么？以为现在还是旧社会的家长独裁制？

　　冯曦快醒了，他不想再让她看到这个龌龊的男人。孟时笑了笑，说："我会送现金来，划款到账上没有现金方便。你的苦衷我理解，人活着都不容易。我只希望这场风波过后，你彻底地从她的生活里消失。"

　　田大伟冷笑，"明白告诉你，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收。我只不过是瞧她可怜罢了。她爱的男人只会给她添麻烦！"

　　"我明白，她只想找个条件还合适的人嫁了。对你再好，再忍耐，她都不会爱上你。这就是你恨她的原因是吧？"孟时适时地回了一句。

　　田大伟听了勃然大怒。

　　孟时轻轻一笑，"但是你错了。她也有爱你的。就算她是为了想结婚而嫁人，她也一样会用尽全力来爱你的。有的爱像干柴烈火，有的爱像热炭烘烤，曦曦对你是后者罢了。只是你不珍惜，泼的凉水太多了，炭被浇成白灰了。玲子也不错，牙尖嘴利了点儿，倒也在护着你。好自为之。"

　　他看到田大伟咬牙切齿，被他羞辱得几乎要喷出火来。孟时低头抱起冯曦，把整个背部留给田大伟。他赌他不敢动手。在孟时心里，他已经把田大伟当跳梁小丑看待了。田大伟真的是可怜冯曦？他是惧怕自己而已。

　　走出房门时，他瞟着一直候在门口的玲子说："别瞪着我，我们聊得很愉快。田先生，祝你明天顺利。多谢你今天告诉了我很多有价值的东西。钱，你不要也行，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你随时可以让我还你。"

　　怀里的冯曦睡着了似的，很乖地靠在他的胸前。孟时心里又一阵发酸，他的女人，因为他受这么大的委屈。他不屑地想，拍照片的人太不了解他了。就为这个，他永远不会放弃冯曦。

　　电梯下行，孟时的心情也在下沉。他庆幸跟着冯曦上楼来了。若他不在，冯曦一定不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一句"我爸妈气倒了"就可以打发他。

　　究竟是什么人拍了照片还威胁田大伟？他马上想起了江瑜珊。孟时苦笑，如果真的是她，那这个女人就太毒了。自己得不到也不让别人高兴，完全是同归于尽的做法。

　　碧绿的湖水反射着点点阳光，渐渐汇成波光粼粼的一片金芒。太阳偏西，小南山下的商贩搬椅子、摆桌子为今晚的夜市忙碌起来。

　　孟时把车停在一排树荫下。冯曦已经醒了，沉默地坐着。她说想单独静一会儿，让孟时下车。

　　他又不敢走远了，只好站在车外吸烟。冯曦给他蒸冰糖雪梨，劝他少抽烟。孟时本来想慢慢戒掉，所以兜里没烟。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又想起了香烟的味道，就到小商店里买了包，叼在嘴里半天也没点着。

　　一个戴红袖章的大妈警惕地盯着他，就等着他吸完烟随手扔掉就跑过来罚款。孟时叼着烟心情就好了，在大妈期待的目光中悠悠然拿出打火机点烟，还对大妈笑了笑。

　　大妈也笑，当然是轻蔑的笑。她没有离开，站在十来步开外的地方严防死守。

　　孟时敲了敲车窗，"曦曦，那个大妈就等着我扔烟头罚我款呢，你给找找看有没装烟灰的？不行我就上车抽。"

　　他的目的是想上车。冯曦偏偏不想让他上车。醒了后，她就想回去找田大伟拼命，硬被孟时以"真金不怕火炼""狗咬人，人不能去咬狗，顶多把狗煮来吃了"之类的话劝住，还被他拉到小南山来补吃美味的跳水兔。她心里不痛快，上一次田大伟不过几句说得难听，孟时就扁了他一顿。这次她想揍田大伟了，孟时反而要讲文明礼貌了。冯曦便赌气地让他在外站着，自己没想明白之前不准上车。

　　冯曦瞄了眼车里，伸手去取烟灰缸。谁知孟时这车破得厉害，车上的烟灰缸卡住了。她突然看到孟时眉梢一扬，闪过一丝得意。冯曦鼻子里哼了声，把手伸出窗外，"抖吧，我接着！"

　　孟时气结，给她端梯子，给她找借口消气，你就顺着台阶下呗，还真不让他上车啊？冯曦似乎也占理，恨孟时该出手时不出手。她现在恨田大伟恨得想自己扑上去开揍。孟时殷勤地握着她的手，恭敬地送回车里，"老佛爷的玉手奴才不敢用，您收好。奴才自力更生，这就开动脑筋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孟时把烟盒里的香烟全取了出来搁裤兜里，美美地吸了口烟，把烟灰抖香烟盒里了。看到大妈瞪了孟时一眼绝望地离开，冯曦忍俊不禁。

　　见她终于笑了，孟时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隔着车门伸手去揉她的后颈窝。冯曦一巴掌打开，气道："你打晕我做什么？现在来当好人，没门儿！"

　　"哎，医学上不是说人太激动了容易走火入魔吗？那是在他家里，咱们就算把他家砸了，他一报警咱还得乖乖掏钱出来赔他，占不了地利呀！再说了，揍他一顿也没意思，当时消了气可起不了作用，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一口气堵得他翻白眼才叫高招。"孟时一阵瞎侃，倒听得冯曦连连点头。

　　她实在是太气了，以为可以拉着爸妈趾高气扬地离开，结果却是爸妈气回老家了。她想着是不是连夜赶回去，又想着让爸妈先消了气再说。她理性地分析了半天，觉得爸妈只不过是被她离婚的消息打蒙了，最终还是会理解她的。周一还有个合同要签，签完合同就要发货验货，她着实也走不开。

　　冯曦也很伤心，父母听信田大伟的一面之词就定她的罪，连一句解释都不听。她离开家读大学之前年年都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吧？什么时候起，他们对自己这样不信任了？是这两年借调到总公司，只有春节才回家一趟，和他们沟涌交流少了？别人家的父母护犊子，不问青红皂白就是说自家孩子好。就算是偏激护短，也能感觉到浓浓的亲情。

　　她望着孟时，突然问："孟时，你爸妈护你吗？我是说不管你做了天大的错事都疼你的那种。"

　　孟时心一颤，冯曦该不会是想着她父母的绝情，希望他爸妈是慈父慈母吧？他脑子飞快地转动，挽起袖子，指着胳膊上一条白痕，说："看，小时候我爸抽的，皮开肉绽呢！"

　　他看到冯曦眉心皱了皱，干脆背对着她，望着南湖轻声说："我爸特别专横，我妈做不了主，看他打我也只会哭。宅子太大，与世隔绝似的。曦曦，我看到你家里布置得那么温馨，我就想，要是我也有这样的家多好啊。小是小了点儿，却真的像家。"

　　冯曦看到他胳膊上那条白印子有筷子般粗，母性瞬间爆发。孟时望着湖面出神的模样充满了秋天风卷黄叶的忧伤，她推开车门下了车，从后面抱住了孟时。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听着他的心跳，她轻声说："你喜欢就搬过来住吧，地方小是小，一样能过得舒服，不会比大宅子差！"

　　孟时的小心肝颤了颤，又被冯曦感动了一回。他也没完全说假话。他妈听他爸的，他爸揍他的时候他妈也的确拦不住，只不过，胳膊上这道白印子是他和秦叔练武时不小心伤到的。而且他妈很疼他，他爸也很疼他。

　　他回转身，扭了扭她的脸，微笑着说："吃跳水兔去，饿了没？"

　　冯曦拍拍肚子，"饿了，吃兔子不会长肥！上次只吃了一块，真好吃。"

　　孟时锁了车，握着冯曦的手去老邓家吃跳水兔时悟出一个道理：善意的谎言在恋爱中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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