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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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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丰:告别蓝波 蓝波歌厅我去过很多次,蓝波是九十年代梅城最早最奢华的歌厅。有几年时间,我和苏铭晚上无处可去老往那里跑。歌厅占一层楼,有个五十平方米厅二十几张卡座,厅两边是包厢。我和苏铭每次去都挑最左边那个靠窗的座位,那里视野最好,可以将陈旧热闹的梅城广场尽收眼底,广场后来被重建,我参加竣工典礼那天,苏铭最后一次从上海回到梅城,不知是因为峻工典礼还是苏铭的关系,总之我记住了那个日子,估计这辈子想忘也忘不了。 我和苏铭对黄家驹喜欢到了疯狂的地步,尤其是我。我们在蓝波歌厅只点Beyond乐队和张国荣的歌,苏铭热爱张国荣,从某个角度看苏铭真的很像张国荣,特别是当他垂下眼睛凝视着某处一言不发的时候。1993年6月24日,黄家驹从东京的舞台上失足摔下身亡后,我、苏铭还有几个喜欢家驹的同学,在卡拉OK厅嚎叫了一整夜Beyond的歌。数天后,我一次次填写着那期期末考试试卷时,黄家驹留给我的哀伤还隐隐在耳边回旋。相隔十年,2003年愚人节,张国荣在香港中环文化酒店跳楼身亡。愚人节第二天,得知并非遭到愚弄之后,我和苏铭俩在蓝波包厢内点了一夜张国荣来纪念,那时候恰逢大恐慌的非典时期,张国荣的歌迷们戴着大口罩点燃悲伤的白蜡烛。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的情形。包厢里的灯光最大限度地昏暗,茶几上堆满了空的满的啤酒瓶,地上到处扔着踩扁了的烟头和瓜籽皮。我们点完电脑里面所有张国荣的歌,已点歌曲一页接着一页,长长的点歌单似乎让全世界从此填满了歌声,那歌声里充满着茫然的愤怒和精疲力竭的怅惘。后来,我们都不唱歌,任由那些歌曲一首接一首播放。苏铭每喝完瓶里最后一口酒,一只手捏住瓶颈,高高地举在空中,然后突然松手,深绿色玻璃散落了一地,像某种卵生生物孵化后抖落下来的残骸。有一只被他扔出去,咕碌咕碌转了几个圈,居然毫发无损地躲进墙角。我使劲盯着面前的香烟盒子和啤酒瓶,怕控制不住情绪对他反唇相讥。 忍受物体破碎是一种极大的痛苦,随着那一声声“嘭”的炸响,我的神经也似乎跟着炸裂坠落。苏铭用嘲弄的口吻谈论一切,一贯懒洋洋的腔调,嘴角翘起来,露出目空一切的笑容,他的神情令我不安。 半夜起了大风,裹挟着细雨。大部分包厢都没有客人,服务员坐在大厅的卡座上撑着脑袋打瞌睡。中途,有个领班之类的男服务员推开门伸长脖子扫了眼那满地的狼籍,又飞快地把脑袋缩回去了。那晚的蓝波像一个被遗弃在大街上的孩子,在风浪里瑟瑟发抖。 捱到五点钟左右,窗外模模糊糊呈现一片浅墨色,分得清街道和商铺的门廊。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两人很长一阵子都没出声,静静面对着宽大的电视屏幕,看披着一头长发的张国荣,头发整齐扎在脑后的张国荣,穿白西装、紧身背心、工装似的筒裙的张国荣,露出小肚腩的张国荣。他后期的嗓音里有种嘶哑的颤徊,如同刀子切割锦绸,再用手缓慢地撕裂,那样的声音已经开始苍老。 他穿红色高跟鞋,抹着鲜艳的口红唱《红》;他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与其说献给母亲,勿宁说更多是献给他生命中另一个最亲近的人。他唱, 风再起时 默默地这心不再计较与奔驰 我纵要依依带泪归去也愿意 珍贵岁月里 寻觅我心中的诗 风再起时 寂静夜深中想到你对我支持 再听见吹呼里在泣诉我谢意 虽已告别了 仍是有一丝暖意 观众席上,有歌迷在流泪。文化酒店旁边的街道上,戴着白色口罩的人在默默流泪,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哀悼的人群,我没有泪水,苏铭也没有,但我相信那一时刻,他与我,心中同样地感到一种告别的悲伤,那几乎是一个末日之夜,堕落之夜。 我几乎看完张国荣的每一部电影,包括他最早期的《红楼春上春》,这些片子大部分是苏铭扔给我的。正如苏铭熟悉张国荣的每一部电影每一首歌,我也记得黄家驹的每一首歌曲,但我们从不刻意去收集个人资料照片签名电影海报以及碟片,与其他歌迷影迷们相比,对自己喜欢的艺人都显得出奇地冷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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