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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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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提起苏铭,陈志超清楚我为什么找他。果然,没容我开口,他把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说,一点小心意,我和苏铭也算相与的兄弟,谁想到会发生这样大的变故,我也不好去看望苏铭的父母,这三千块钱,你就代我转交吧。 我没看到他从哪里拿出来的信封,不过可见他早有准备,他的表情也看不出到底是出于真情还是作戏。我没有动,我淡淡地说,苏铭他也就值三千块钱!陈志超手一抖,脸阴沉下去,面色更黑,直瞪瞪地盯着我,你什么意思?我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没什么意思。看得出他强忍着怒火,毛孔一颗颗喷着热气,拳头上那颗硕大的金戒指不安地躁动。一会儿,他垂下眼皮,神情重新松驰下来。他叹了口气说,苏铭是我兄弟,那天晚上他还打过我电话,没说上话就已经出事了,你可以去向警察证实,要是当时我跟他在一起,他一定不会有事。 我打断他的话,挖苦地说,亏他早没跟你一起混,可惜他不是猫变的,没有九条命。 陈志超摆摆手,苦笑道,谁想得到啊,现在这帮小杂种,六亲不认,说不定哪天连我也砍了,我正派人四处找,你放心,一定不会放过这两个小杂种。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陈志超也不是无情无义的甭种,信我的话,你就捎上这钱走。 我说我就是来要你一句话,既然这么说,我信你,但我不会帮你捎钱,你要是真念着兄弟情份,就亲自送过去。说完,我离开了,不想再在那里多呆一分钟。 陈志超有没有亲自送钱去,没人知道。几天后,我去医院看望苏铭的母亲,苏母说,有个叫王路(也可能是“璐”或者“露”,或者其它的字)的人寄钱给她,钱是从上海寄来的。她问我认不认识叫王路的人,我说不认识。要这些钱又有什么用,人都不在了,苏母握着床单,自言自语。她不过五十多岁,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干瘦絮叨的老太婆。 上海,那是个好地方。早上在陈军粉店,出于客套,我对陈志超说,上海是个好地方。上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没去过上海,苏铭说过那是个好地方,我仅仅是重复了苏铭说过的话。最近一年,苏铭倒是经常往上海深圳跑,想投资做点其它生意。他第一次从上海回来后,对我说,你应该多出去看看,上海真他妈是个好地方。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就像回到了十多年前,我带他去Z大舞厅里看完美女。他说你不知道,我到了上海竟然感觉像个乞丐,我那点钱在上海还不够买套好房子。我这一辈子除了赚钱花钱,估计什么也干不了,那就多赚点钱吧,有钱人还是牛逼。他那样恶狠狠又干脆的语气,好像与钱有解不开的仇恨一样。 我说,至于吗!我本来想说,至于那样激动吗,再多的钱也不过是活着。后面的话我没说下去,我突然想起梅方在上海。苏铭去找过梅方了吗?他当然应该记得梅方在上海,几年前梅方回来,他请她吃过饭,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梅方,那以后,梅方就去了上海。 我记得那是一个冬天,人们都穿上了厚外套,吃饭的包厢里面热烘烘的,一大帮人。苏铭脱掉外套,里面只穿一件黑色的背心,脖子上小指粗细的金项链,衬得他晒得暗褐色的皮肤光泽饱满,他后来留给我的记忆里,每次出现总是与某种光相伴,不是头顶着光轮的幻像,他很真实,就如阳光下急速闪动的小块金属。那帮人暗地里互相对望,会心一笑,我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我也嘲笑过苏铭,暴发户才戴上那么粗的项圈。那天罗兰也在,罗兰坐在苏铭旁边,我坐在罗兰旁边,梅方则远远坐在桌子的另一端。罗兰指着苏铭对梅方大咧咧说,梅方,你应该跟“猛男”喝一杯,他可是越来越像老大。罗兰说完后,梅方当时是什么表情?她总是那样一副矜持的样子,不爱说话,尽管比学生时代多了些宽容神色,似乎还隐约显露出一点不自在,但还是让我感觉到无法阻挡的陌生感。她仰起头来,几缕碎发遮住耳垂(她竟然戴着一付镶石头的耳环,从我的方向望去,沉甸甸的,像一对感叹号),注视着苏铭,显然对“猛男”这个词的理解缺乏准备。苏铭正站着跟人喝酒,隔着一张阔大的圆桌还有满桌琳琅满目的杯盘子杯碟,她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文文静静地笑,笑容里分明闪过惊疑之色。 梅方给那张桌旁的每个人都留下她在上海的电话号码,但是我和苏铭后来在谈起有关上海的话题时,谁也没提起梅方,好像都把她给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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