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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他眼神带讽,然笑意却浓,再不说别的,只一把带她倒在一床柔软而冰冷的衾被里,指尖一带,便将其喜服挑开。

  柔姬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意,只觉有些喜怒无常,然而待他俯下身来,这般亲近,这般昵爱,脑中"轰"的一声,浑身都烫极了,眼前只觉朦胧一片,隐约觉得孙永航在笑,而自己襟前微凉。她顿时觉到什么,羞得只是捂住脸,再不敢看。

  孙永航无声冷笑,心中甚是厌恶,然而思及她的那个爹,还有一个信王,他只得忍住。这一忍便又是自愧自厌,只消看柔姬一眼,那抹情绪便尽数移到她身上,越想越恨,便也加重了手劲。

  柔姬浑身难受异常,又热又疼,而孙永航紧扣着她腕的力道又这般大,痛得她皱眉硬忍。片刻,她只觉身子蓦然一痛,只生生似把人撕开似的,她不由睁大了眼,泪珠忍不住便滑了下来。

  母亲在出嫁前虽有所嘱咐,然而她却从不知道竟会是这般疼痛。她哭着,想求孙永航,然而那疼痛却持续着,腕间的力道也愈来愈重,似要勒断她骨头一般。

  "……疼……永航……永航……"她无意识地哭喊出声。

  "住口!不许叫我永航!"孙永航似是发了狂似的吼着,"全天下只有一个人可以这般叫我!你不行!永远不行!"

  那吼声似是一枚枚钉,字字钉在她的心头,深得她竟像快死了一般。那身上的痛反退在其次了,柔姬此时忽然觉到,一些她曾以为的少女梦想全在这一句中破碎。她是真的真的很爱孙永航啊,自从那舫上一见,便已倾心。她每每打探着他的事迹,她情根深种,她爱他,原不比那骆垂绮浅些。为什么,她这般情重,而他却忍心这么伤着她?

  柔姬咬着唇,只是流泪,泪流不尽,就似她的心绪,痛至极处,反是无声。她好想好想嫁给他的,只盼着能守着他,看着他,只盼有一天,他能回头看她一眼,眸中带笑,就如……就如那日在舫上瞧见的,他瞅着骆垂绮时的眼神。她真的为他付出了全心的爱恋,一生痴情尽系在他身上,为什么,他却是这般对她?半分不给她怜惜,半分不给她希望……

  可是,即便这样,她仍是恨不起他,怨不起他!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柔姬哽咽难休,人生至此,她却仿佛才悟出什么,然而,还收得回来么?她收不回了,迷蒙中,她泪眼婆娑地看向身侧的孙永航,他直直地僵在那儿,也不出声,也不动,只是睁着一双寒光炯然的眼。

  心头忽然没来由地一阵悲凄,她觉得,这一生,只便这么瞧着他也好……也好啊……为何自己竟变得这般没出息了?为何只觉得看着他躺在自己身边就已心满意足?原来,她相柔姬亦是傻的,这般傻呀……

  孙永航睁着眼躺在那里,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更知道身侧的人在哭。是自以为报复的痛快的,可忽然间,他却觉得心里冷透了,冰冷冰冷。他做了什么……从今往后,他再不是以往的孙永航了,再不是了!他也再不配做垂绮的丈夫了……

  他锁着眉,越拢越紧,他忽然觉得自己恶心极了!一阵难忍的自我嫌恶,让他即刻翻身而起,"来人!我要沐浴!"

  说毕,也不顾柔姬怎样,径自披衣起来了。

  丫鬟仆妇们各个心中讶异,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将水倒了,便再退了出去。

  孙永航浸在温热的水里,心中仍是一阵不了一阵地发凉,脑中空空的,想不出什么,也不能想什么。半晌,待那更夫敲过五更,他才猛地惊醒,水已凉了。

  他披衣而起,下意识地避过床上的人,推门出去。一阵冷意袭身,他紧了紧外袍,瞧见天色仍是暗的,不透半色儿亮意。

  历名由方才那阵动静,早候在外头,一时见他出来,便上前道:"航少爷,还早呢!再歇一会儿吧!现下的时令,天已经有些凉了。"

  孙永航默默地朝天际看了一阵,才回头看了他一眼,心头也说不上什么滋味,只是抑得难受。"历名……府里的事不用你忙,你只管去把溶月的下落给打听出来……但凡有天大的麻烦,只先把人带回来!万事有我!"

  "是!"历名听得这一声信儿,喜得忙应,答应了,也不多话,一转身便回去取点银子走了。

  孙永航看着他离开,也不知心中到底如何作想,只一径儿快步,奔到了正房内院外边。他呆呆地瞅着那棵银樨半晌,提气一掠,便伏上了青瓦,找了一阵,突地在一处停下。他似喜似悲地瞅着一处青瓦呆了半晌,身子一松,便侧身躺在这青瓦上,眼微微闭上,只一滴清泪沿颊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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