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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胜利问老二干吗去。老二说:找你去。胜利瞪他一眼,旁边的女孩儿突然发出一阵大笑,胜利冲女孩儿说:笑什么呀,有那么可笑吗。女孩儿停了笑,脸上的笑纹儿还在着,说:你难道不觉着可笑呀,我觉得可笑极了。说完又笑,这回笑得不那么大了,低声掩嘴的。四周围还有人看热闹,多是女人和孩子,本来就闲的难受,这回且琢磨呢:呦,这是怎么回子事儿呢,狗男狗女的。胜利拽了老二的袖子朝自己家走,女孩儿跟在后边,直到进了胜利家的院门,仨人一句话都没说。进了院门,胜利放开抓老二的手,好像不怕他跑了,然后曲里拐弯儿的一通走,终于走进胜利住的东屋。伸手拉开灯,胜利冲那女孩儿道:去锅炉房打壶水来。女孩儿出去了,胜利嘲笑地望着老二,还是一言不发。老二跟胜利不熟,满打满算,今儿才是第二次见面,就赶上这档子事,老二从心里觉得难为情,脸红耳热的,手脚不知道往哪放合适。他希望胜利骂他几句,再难听也没关系,可他觉得胜利不是那种会骂人的人,事实正像他想的,到现在,胜利没骂他,非但没骂,连一句埋怨,或者责备的话都没有,这让老二感到无所适从,他没法体会胜利的心境,就像两汪水,中间隔着山,是清还是浊,没法知道,人家那边的太阳比我这边的大、红,天也比这边的蓝、高,至于大和高到什么程度,是老二无从揣摩的,用句老话儿:差着行市呢。在老二眼里,胜利先是高干子女,其次是知识分子,这两样,跟老二,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老二看见胜利从那张乱糟糟的写字台上拿起一本书,随便翻着,然后躺在屋中间的躺椅上,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来回晃,全当没老二这个人,茄子干儿似的,穿绳晾起来了。老二一颗心,就没完没了的往下落,手心儿出汗了,接着是脑门子,眼见汗把背心洇湿了,老二揪起背心呼沓呼沓地扇着。听胜利说:热就开电扇吧,别沤一身痱子。胜利这句话里隐着关心,老二走到墙角开了电扇的开关,呜一下子风起来了,老二没话找话,应和胜利刚才的关心:华生电扇就是有劲,听这声儿。胜利问老二找他干吗,却听门一响,女孩儿打水回来了,暖壶撂地上说:你们家张妈真逗,说还没过门儿就干活,真勤快。胜利说:别听她瞎唠叨,什么叫过门儿呀。女孩儿认真道:你真不懂啊,过门儿就是嫁人。胜利挥挥手说:行了行了,你们女人呐。女孩儿生气了,噘着嘴,然后拉开门,说:我告阿姨去。女孩儿的脚步声噔噔地朝北屋去了。胜利问怎么样,老二不解,什么怎么样。女孩儿呗。说完,胜利合了书,放在胸前,眯眼望着老二。老二犹豫了一下说:挺好的。胜利笑道:别装了,说任性不得了。老二也笑了,你知道了还问我。胜利一屈腿,从躺椅上站起来,把手里的书,放回到那张乱七八糟的写字台上,老二看清了书名:《梦的解析》,是个叫什么德的外国人写的。老二吃不准那个字念析,还是念拆,想问胜利,问也没什么用,算了。老二感觉那一定是本很难读的书,听王继勇说胜利是个做学问的,究竟做学问是怎么回事,王继勇和老二都弄不懂。但王继勇和老二都佩服和尊敬胜利,不是因为做学问,是胜利这人讲义气,遇到事肯帮忙,而且人家是高干子弟!如果这讲义起搁一般人身上,让人尊敬的程度就会打点折扣,身份越低微,折扣打的越大;胜利讲义气,又是高干子弟,这品性的含金量就得提高,就比别人的显得可爱,也比别人的闪亮、辉煌。

  胜利借给老二三十块钱,一张十块的,剩下都是两块或一块的,厚厚的一摞。老二小心翼翼地装进裤兜,用一只手捂着,一路担着万分的小心回到家,用一块蓝色方格手绢严实儿的包了,压枕头底下,做了一夜的梦,大部分是钱让人偷了,要不就是让人抢了,而且不是三十块钱,是三百。第二天老二去北京站买火车票。广场上人山人海,大部分人都蓬头垢面,像是刚从西天取回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低头看,满世界垃圾,废纸就不用说了,讨厌的是那些西瓜皮,粘乎乎的汁水,经过无数人踩踏,一点儿没糟蹋,全被挤出来了,每一块西瓜皮方圆一米左右,又粘又脏,打量一块?是一块接一块,可想而知,地面黏糊到什么程度,十头大象也能粘的牢牢的。进了售票大厅,先是一股汗馊味噎得人没法喘气儿,老二用俩手指头捏了鼻子,在盛满了人肉粥的大厅里挤来挤去找售票口,好不容易找着了,队排的见头不见尾。老二走到紧前头,想加塞儿,被一个警察拽出来了。又活动到了门外头,见有倒腾票的,一张加两块钱,老二舍不得,一张去济南的车票才十块零两毛。老二又折回到售票大厅里,急得转磨,汗馊味也闻不着了,正没主意呢,听有人喊他,叫的是孟建军,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叫了两声,老二才觉磨出来是在叫自己,扭头,见一个穿制服的正满脸带笑地迎着,想了半天,才猛然记起是中学同学叫什么纪国勇,就喊纪国勇!穿制服的说:我不是纪国勇,我是纪永年,纪国勇是我同桌。周围的声音太乱,老二基本只能看见制服的嘴在动,意思大半是猜出来的,但最后一句却听的很清楚:你来买票啊,去哪?老二挤到纪永年身边,问他在这干什么。纪永年说是车站执勤的。老二说太好了,帮我买张去济南的车票。纪永年二话没说接了老二递过来的钱就走了。老二看见他穿着那身制服,象是穿了件游泳衣似的,在人海里一个劲游着,然后进了一个只准工作人员进的小门。老二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盯着那扇小门,小门每开一次,老二的心都一阵跳。其实,老二并不在乎那张火车票,大不了不去济南了,王继勇在他的生活里不算什么,只是火车站的一切,那些拥在广场上,挤在售票大厅里的人们,每一张猪肝色的脸上,透露出的焦灼无奈,明显的穷困,在老二眼里都能归为叫花子,他们为了在广场上抢一块空地方,大打出手,女人揪女人的头发,男人老拳相加。让老二弄不懂的是,这些人干吗不踏实儿的呆在自个儿家里,跑这么个人生地不熟的地儿,受这份罪,图哪门子啊;老二想着:要是站在北京站钟楼上,往下看,一定是一幅让人心酸的画儿。返回头又问自己:那我到这儿干吗来了?表面上为王继勇,细琢磨,又不是,心里有股劲撑着,必须做这件事,不做不行,那是连老二自己都不能左右的,所以来火车站,看见眼前的一切,碰上纪永年,托他给自己买票,这一切都是有人安排好了的,没法拗着,明白也好,糊涂也罢,定准顺着走。终于,小门再拉开的时候,纪永年出来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弄着票没有,就那么一张没变化的脸,上边的每一根纹儿的走势没任何的改变。纪永年走近老二,抱着老二的肩膀朝售票大厅外头走,出门左转,就到了个铁栅栏门前,那是车站运送行礼的出入口,没什么杂人。这时候纪永年才从制服的左上兜里掏出一张火车票,明儿早上八点五十一分,别晚了。又寒暄了几句,说有事尽管找他,老同学嘛。然后转身走了。老二把票掖裤兜儿里,浑身轻飘飘的,舒坦。晚上去奶奶屋,告她明儿要出门,奶奶问去哪。济南。奶奶瞪着眼问去那干吗,好好的。不干吗。只一句就出了奶奶的屋,回到自己屋里,躺床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翻腾来翻腾去的,想起昨晚那个大屁股娘们儿,下边又鼓起来了,正经话儿,老二背了个强奸犯的名儿,可连女人的身子到底什么样,还没见着。一边觉着冤,把裤扣就解开了,伸进一只手,从裤衩边上掏进去,捏住了自己的命根子,已经涨得象根儿塞满了肉的猪大肠,粘乎乎的,流出些肮脏物儿出来了,顺着龟头的外沿儿,一通轻抚慢揉搓,不敢往上了,马上溢出来,水龙头关不上,随它去吧,不能控制,想着吴蔷的脸,白皙粉嫩,酒窝里存着谁都不知道的东西,老二也不想知道,溢出来了,行了,齐活。刚完,门开了,奶奶问干吗呢,见老二红头涨脸的,一下子明白了,这岁数什么不懂啊。骂:就作践自己吧,抽大烟似的,抽康了拉倒,小兔崽子不干正经事,净想邪的歪的!一个鲤鱼打挺,老二从床上起来,下边又凉又湿顾不上了,一阵风似的,推门出屋,出了院门,左右看看,不知去哪儿,头顶上,夜空干干净净的,月亮象弯钩子,假。老二一般不朝天上看,一个人不活到无路可走那一步,是不用老天爷帮忙的。老二总觉着有个人在他心里呆着,这人对他好,可怎么想,也想不出这人是谁,就在老二望着天的一刹那,想起来了,那是橡胶厂的小莉。老二琢磨着去找小莉,小莉告诉过他她家就住美术馆后街,忘了几号,找找看,运气好的话,兴许撞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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