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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段飞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是雪，又折回到店门口，拍拍衣服，狠狠地跺了跺脚。雪片无声地落下，段飞的心感到丝丝的疼，感觉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正从意志中剥离而出。作为一名记者，段飞第一次在现实面前低下了头。

　　风刮得更大了，卷起大朵大朵的雪花穿进门内。段飞在门口站成了一堵墙。两个女人躲在风雪吹不到的地方，裹紧大衣，审视着这个看似疲惫的男人。

　　"兄弟，别站在风口了。"赵姐招呼道，"进屋里来吧。"

　　段飞回头问："去怀北县城的车，大约什么时间到？有过路车吗？"

　　"早着呢，过路车几乎没有。这下雪的天，路滑，车肯定走得慢，还是进屋吧。等车来了，你再出去也不晚。"赵姐接着说。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快言快语的人。相反，苏红则一直沉默。

　　段飞找了一把椅子，坐在苏红的对面。四目相交的一刹那，苏红不自然地笑了笑，段飞不再问什么。赵姐反而不好意思起来，对段飞解释道："刚才，刚才不是有意骗你的，而是……"

　　段飞摆了摆手，"没事，可以理解。"

　　赵姐尴尬地笑了笑，不再言语。屋内死一般寂静，只能听到屋外"呜呜"的风声。好半天，苏红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你们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要不，我打我爱人的电话，你们说说？"

　　一直苦苦追寻的结果就要浮出水面了，千辛万苦挖掘的真相就摆在眼前。然而淳朴善良的父母操劳忙碌的形象浮现在了段飞眼前，自己若真的继续追查下去，穷凶极恶的歹徒很可能就会对父母下手。段飞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了放弃："算了，不为难你们了。"

　　说出这句话后，段飞的心似乎轻松了很多，他知道这一刻自己是彻底地放弃了。死心和心死的最大区别就是前者是在绝望中放弃，而后者，是在希望中放弃。段飞臣服于后者，哀莫大于心死。

　　八 豪华婚礼

　　小客车乌龟一样爬行在通往怀北县城的路上。

　　段飞坐在车内，窗外的雪纷纷扬扬。

　　思考了一会儿，段飞拨通了姜一鸣的手机，"我决定不再继续查下去了。"段飞的语气缓慢而又有一丝遗憾。姜一鸣听后，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意外，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知道这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记者是不会轻言放弃的，除非是遇到了莫大的阻力，于是轻轻地问了一句："没出什么事情吧？"

　　"有人直接找到我的老家。"

　　"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你家人没事吧？"

　　"没事。"段飞轻轻地说。本来还想把已经找到王为民老婆的事跟姜一鸣说一下，但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

　　姜一鸣也没继续问下去，"那就好。那你还来我这里上班吗？"

　　"不去了。"段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笑了一下，"想调整一下心态，然后换个职业。"

　　"也行。不过，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尤其是深入到骨子里的东西，记者的身份已经在那里打下了烙印。我还是坚信，事情终究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什么时间想回来，我随时欢迎你。"姜一鸣停了停，接着说，"不过，我支持你现在的选择。放弃，从目前来看，是唯一的选择。等会儿你跟于总也说一下吧，他一直都很担心你，昨晚还跟我说，让我劝你放弃。他比我们更知道里面的利害。"

　　在段飞心中，一直还是将于辉鸥当成自己的领导，以至于称呼都没有变，段飞拨通电话后，轻轻地喊了一声："于总编。"

　　"小段啊，"于辉鸥的话语中更多的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关心，"出了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段飞犹豫着该如何说出口。

　　于辉鸥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直言道："那个事情先放一放吧。小段啊，还是那句话，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暂时的放弃是为了更好地革命。你接下来打算如何？去《京北都市报》吗？"

　　"不去了。具体做什么，暂时还没想好。"

　　"这么多天，也折腾得不轻了。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若想找个清闲一点的工作，可以到文联来。虽然我刚到这里，但其他人也会给我个面子的。"于辉鸥依然还是那么快言快语，诚心实意。

　　段飞对此充满感激，毕竟还有人在关照自己。这时又想起了父母，便拨打了家里的电话，爸爸接的，说人已经走了，来了七八个呢，开了三辆小车，临走时非要放一万块钱在这儿，爸爸没要。这个时候，妈妈插话说："段飞，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同学，个个五大三粗的，你爸不要那个钱，那帮人非要给，拉扯中差点闹僵。那帮人搞得像黑社会似的。你没事吧？你的电话也打不通，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怎么办啊？这个记者咱不做了。"这时，爸爸又打断了妈妈的话。显然，家中的电话是摁了免提。段飞听到爸爸对妈妈说："胡说什么啊！孩子好好的不就行了吗？段飞啊，你好好干，爸爸支持你！"段飞的眼角一热，他无法向父母说明真相，怕他们担心，一开始做记者的时候，妈妈就爱唠叨个不停，"一个危险的职业"，"比丰华的职业还危险"，丰华是妈妈早年教过的一个学生，很用功，后来当了警察，头几年过节的时候，没少见他提着礼品来看望妈妈，后来就不来了。妈妈说，丰华执行公务的时候牺牲了。妈妈在电话里又提起了徐柠，想让他们下周末一起回家来，"你们商量商量，都老大不小的了，行的话，就让徐柠爸妈定个日子，我和你爸去提亲。咱家的条件就这样了，不过，该走的礼节还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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