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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其实关老爷根本就没有什么病,他就是气的,心里像塞了一把臭烘烘的乱草,堵得他气喘不匀,饭吃不下,觉也睡不好。黄花寨被羞辱和娶亲游城毕竟只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可娶进门来的这个窑姐却像一个烂疮似的已经在他的脸上长牢,要一个桌上吃饭,一个堂前敬祖宗,长年累月地脏着他的脸,并且会一直脏下去,直脏到他死,脏到他儿子死。休了她,黄花寨的人肯定不答应,杀了她,事就更大了。他左盘右算,也拿不出一个万全之策。孙二娘来这么一折腾,无意之中给他点明了一条道,把她关进那妖孽藏身的耳房,从此眼不见心不烦,就当家里没有这个人,还可以用她那脏身子,用她那脏身子里流出来的臭脓、臭血给我镇妖镇邪。关老爷一高兴,赏了孙二娘一大笔钱,那笔钱足够她去市上买来十头健驴。

  关老爷下了死令,一把大锁挂在耳房门上,钥匙放在管家阿古手里,饭菜由厨娘洪顺嫂送,家里人谁也不许踏进那个门,包括关屏山。

  关老爷这招一出,可苦了关屏山,从此想再见思琳,怕是要难上加难了。

  那天娶亲回来,关屏山一肚子火,正准备施展拳脚在思琳身上出出怒气,扯下盖头,却一下子呆若木鸡。

  柔和的灯光下,但见新娘子一张脸白如凝脂,两叶秀眉在玉面上淡入淡出,虽黑,却不显突兀。一双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睫毛长而不挺,密而不乱,漆黑的眸子漾在清汪汪的水波里,稍一婉转,立觉娇美顿出。鼻子鬼斧神工,小巧玲珑竟如天物。唯一稍感不足的是,嘴微微大了点,唇多少厚了点,却也是唇线清晰,唇色润红,生动起来倒也不觉逊色多少。

  关屏山本以为黄花寨送来的人肯定是歪瓜劣枣、破棉败絮,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妙如天仙般的美人,比自己一大一小两个老婆都漂亮、都迷人。他哪里知道,思琳被送到黄花寨时,眼睛已哭得红肿如桃,脸上也被鼻涕眼泪弄得一塌糊涂,再加上心里悲苦,自是全然没个看处。待坐上花轿,看见夫家把婚事操办得如此风光,如此隆重,想到不幸之中竟有偏得,心里就如一股甘霖浸入,滋润得心里脸上都活泛起来。

  关屏山本是性情中人,从小到大,闻见女人身上的脂粉味,就大感受用,身啦心的都不由自主地飞到天上。见思琳这般模样,早已三魂走了两个半,哆嗦着手就来脱思琳的衣服。

  思琳一笑开口:“夫君,莫要急嘛,待小妹妹为你宽衣。”

  思琳这一笑一开口,更让关屏山头晕了一晕。东北男人最听不了南方小女子那甜腻腻的话语,听了就觉心里痒。关屏山在沈阳城的妓院里也会过南方女子,枕边也听过那撩人心魄的耳语。但那毕竟是生意场上,透着明显的假惺惺,他尚能保持清醒。偏这思琳声音本就十分迷人,又在苏州长大,一口地地道道的吴侬软语,再加上含情脉脉的笑和一声听来情真意切的“夫君”,关屏山直感一阵阵燥热,一阵阵气短。

  思琳帮关屏山脱去衣服,扶着他躺下,把衣服平平整整地叠好,说:“夫君这衣裳料子蛮不错哦。”说着,轻移步,把衣服拿案台上放好。

  关屏山不错眼珠地追着思琳看,思琳抿嘴笑笑,开始解衣,又说:“在我们那儿,新婚夜是有人听窗根的,夫君,咱把灯不要了吧?”说着,将灯灭了。

  灯一灭,关屏山马上感觉气更短了。一阵声音过后,一只滑溜溜的小鱼溜进关屏山的怀里。关屏山心头一颤,他没有想到,思琳虽是这么娇小,却很是丰满,浑身柔若无骨,女人所有的妙处都臻于完美。关屏山本想细细地品一品这难得的美味,却鬼使神差,惶急地把这娇小女子一口吞了进去,吞得毛躁,吞得狼急,全然没有一点老手风范。思琳毕竟是风月场中人,对男人的这套伎俩,她早已是烂熟于心。她微张着嘴,不断地把越来越热的气流轻吹到关屏山的脸上,嫩嫩的舌尖若即若离地忽而在关屏山的唇边,忽而在关屏山的腮间,吟出毫不压抑也毫不张狂的回应。相比着关屏山的毛毛躁躁,她却把活儿调弄得很是细腻,该逢迎逢迎,该拥裹拥裹,并且逢迎得恰到好处,拥裹得妙到峰巅。

  直到气喘方定,关屏山也没明白自己怎么会这般作为,他窃笑一下,搂过思琳,才开始曾经想象过的亲吻、抚摸,他摸遍了思琳的每一寸肌肤,吻遍了思琳每一处风光所在,直吻得自己再一次胸中荡漾,再一次豕突狼奔,再一次吐出一口长气,才说了一句:“暴殄天物。”也不知是在感慨自己,还是在指责黄花寨和慕雨潇。

  黄花寨的人送亲那天,曾担心事情做得不圆满,一把锁把关屏山和新娘子关在新房里,并威胁说,谁敢在第二天早晨之前打开这个门,关老爷将不会再回来。现在看,此举纯属多余,关屏山连着三天,除了吃饭和上茅房,寸步没离思琳,一张圆圆的胖脸整天红扑扑的,比新婚燕尔还新婚燕尔。直到两个老婆一左一右站在院子里,剑拔弩张地要往屋里冲,他才不情愿地暂时离开思琳。

  关老爷回来了,他本以为老爷子气头一过,思琳就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自己的三姨太,却没想到,关老爷根本容不下这个“妖孳”,无情的铜锁如天河一般,把思琳和他隔成了织女牛郎。

  掌管钥匙的管家阿古在这个大宅院里是除了关老爷和关夫人以外,人人打憷的人,他长得很瘦,瘦得像个影子,也许是在宫里陪侍皇主子多年的缘故,他走路很轻,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鬼一样地站在你的身后。洪顺嫂刚来时,在厨房里切胡萝卜,看前后左右没人,就把小半根胡萝卜塞进嘴里。咯吱咯吱正嚼间,忽觉有些异样,一回头,见管家阿古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身后,一条瘦驴脸冷若冰霜,吓得洪顺嫂几欲昏厥。阿古没有说什么,把洪顺嫂的左手拿起看了看,又似很爱抚地摸了摸,摸着摸着,突然一用力,就把洪顺嫂的左手小指掰断了骨,然后,像魂儿一样飘走了。

  按理说,关屏山是主子,你管家再大也只是个奴才,在满人家里,这些界限是分得很清的。可也说不上为什么,关屏山在阿古面前就是摆不出架子来,相反,倒有些憷他,每次见面总是他关大少爷先赔着笑脸,先打招呼,阿古反是爱答不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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