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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李红胜说，您没有授意我们做什么！财务上只是按过去的办法惯性下来的。因为那些帐目，都和去年一样。真查出来，处理我就是了！

　　张镇知道，虽然自己没有授意财务上做什么手脚，可在李红胜最初汇报财务情况时，自己对其中的三个问题是默认了的。虽说办法是前任台长的，可自己作为现任台长也脱不了干系的。若政府真要处理，首先处理的依旧是自己这个一把手。他摆摆手，说，你是想为我承担责任，我感谢你！可真处理起来，也处理不到你！算了！不去管它了！反正我们没有贪污行为！真查出来，真处理，就由他去吧！

　　审计组忽然提出，把原始的广告播出单拿出来。张镇和李红胜都清楚，好多广告没有出具税务局的发票，所以，帐面上看不出来。可广告播出时，都是清晰地一条条列出来的。把原始广告单一拿出来，立即就会发现隐瞒收入的问题。张镇态度很坚决，叫李红胜如实提供。审计组对照着播出单，很快计算出：电视台隐瞒少报收入400万元，偷逃营业税10万元。

　　审计组又提出，和所有的节目部门主任谈话。张镇明白，这是要调查节目实际开支情况。他对李红胜说，告诉主任们，实事求是地说！

　　审计组通过调查主任们，自然发现了电视台虚报临时工数和夸大成本的问题。一累算，查明电视台偷逃所得税240万元。但是，没有发现贪污和挪用资金问题。

　　审计组查完了帐，把张镇和李红胜叫过来谈话。那刘副局长板着脸把发现的问题提了出来，然后说：这些问题，是否真实，你们可以申辨。

　　张镇神态平静地说，你们查的很认真严格，都是事实，我们不申辩了。

　　？刘副局长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们也是按市里的要求嘛。请你理解。

　　张镇笑笑说，理解理解！你们也有压力嘛！

　　刘副局长显得不自在，说，其实我们和你没什么矛盾的，只是市里领导要求严格。

　　张镇说，公事公办嘛！

　　刘副局长又板起脸，说，那我们就如实向市政府报告了。

　　？张镇也端起脸，说，要处理就处理吧。

　　审计组走了，张镇把赵小文、李红胜、吴广叫来研究对策。李红胜说，按以往情况，对我们处理有三个结果，一是叫我们补交偷漏的税款，二是给单位通报批评，三是对有责任的负责人给予纪律处分。

　　赵小文担心地看着张镇说，前两条倒没啥，认倒霉就是了！可真要处分人，轻重就难说了！

　　张镇阴沉着脸仰在椅子里，只是听，没说话。他清楚干部处分程序，要处分单位负责人，先由职能部门提出意见，最后是由党委决定。而处分的种类主要是警告、记过、记大过、降级、撤职、开除。一般地说，属于工作中的责任错误，对干部的处分相对轻些。就这次审计出的问题来说，从问题的性质上来看，虽然严重违犯了财经制度和纪律，并且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违犯了税法。做为台长，对这些问题的产生和存在是清楚的。应该说，是单位主要负责人指使纵容的结果。责任当然应该由台长来负。但是呢，这样做的动机和目的是为了电视台这个小团体的利益，而不是贪污到个人腰包，也没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大损失，这与主观故意犯罪又有本质的不同。所以呢，对台长的处分按说不应该太重，至多是记过处分。对于这样的处分，他能够接受。他所担心的，是胡海三借机死整他！假若胡海三把电视台当做靶子，坚持强调严肃财经纪律，并且在市委苏书记面前添油加醋，以促使苏书记下重处理的决心，那么，很有可能被降职或调动岗位。这样的情况过去有过的。想到这个可能的结果，张镇心头一震，不由地挺直了身子，重重地说，大不了降职，调走！不至于抓我吧！赵小文神情愤慨，说，哪个单位不这么搞的？！不这么搞，事怎办？！真处分重了你，我也辞职不干了！

　　李红胜也说，我就不信会只查出我们一家有问题！要是只处理我们，真处分重了，我就发动电视台全体职工去市委上访！

　　张镇冷静下来，急忙摆手，说，你们先别说这样的话！既然事已至此，着急也没有用了！还是赶紧考虑整改措施吧！

　　李红胜想了想，说，整改措施倒好拿，可真按规定做了，那我们可掌握的钱就少了一大截子！电视台这么个大摊子，四处花大钱，又欠这么多外帐，盘子转起来就很难了！

　　张镇说，难是肯定的。可不整改，也肯定过不了关，市里也肯定饶不了我们。我们得有这个思想准备！老李，整改靠你去落实，从现在开始，所有的广告收入，一律实打实地正规入帐；所有的开支，也按实际记帐。吴广，你着手起草一个检查报告，如实承认审计组查出的问题，责任算到我头上。写明：虽然记帐办法是过去的惯性和延续，但是张镇没有制止和纠正，只看电视台小团体利益，而忽视了全市大局，然后再写上整改措施和决心，最后要求市委严肃处理。另外呢，再替我写一份个人检查，大体也是这个意思。

　　吴广一边点头，一边飞快地记录着。赵小文说，别只写台长一个人的责任，也写上我！

　　张镇苦笑一下，说，没必要，不要牵涉到其他同志。

　　小会一散，张镇立即给刘书记打了个电话。张镇上来就说，老领导，我犯错误了！刘书记吃了一惊，忙问犯啥错误了？张镇就把审计情况汇报了。刘书记那边稍一沉默，说，查出了问题，你做为一把手自然要负一定的责任！张镇口气无奈地说，给我一定处分，我会接受的。可我担心胡市长借机会狠整我！刘书记那边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要乱说！处理干部是市委的事情嘛！市委还没听取有关情况嘛！你先安心工作吧！说完就挂了电话。张镇听出了刘书记话里的意思，是说，胡海三想狠整你，他也没那么大的权力。想到市委研究时，刘书记会帮着说话，张镇心情略微轻松了一些。他想着是否该私下去拜访一下审计局长…

　　82〕全市审计工作告一段落。情况也很快汇总起来，其中，查出有问题的单位二十多家。问题最严重的是公安、公路、交通、水利、教育、建委这些单位。虽然审计组大都被事先暗地里告知手下留情，但是在这些单位依旧查出了显而易见的问题。普遍存在的问题是：隐瞒执法收入，夸大工程预决算，截留挪用资金。有的单位还查出了单位负责人和财务人员合谋私设小金库中饱私囊的问题。虽然电视台也属于有问题的单位，但那点问题相对那些有执法收入权和大型工程项目的单位来说，只是小巫见大巫了。既然查出了这些单位的问题，审计局自然首先要拿出个初步处理意见，然后报市政府。可审计局又象往年一样为难起来。假若真按有关法律法规处理，凭那些单位的问题严重程度，除却对单位的经济处罚外，那些单位的主要负责人都得卷铺盖滚蛋回家甚至蹲监狱。所以，这些单位的负责人像热锅里的蚂蚁一般，找审计局长，找市领导，乞求高抬贵手，被放一马。当然，审计局长也不敢把问题如实朝市政府端，更不敢对那些有权势的单位真举处罚的宝剑。每次大审计，最多是对那些问题严重的单位通报批评一下，再看哪个单位的一把手后台不硬 ，或经市领导授意，捡三两个倒霉蛋，对单位主要负责人提出警告、记过或记大过处分。这些年，极少有过撤职查处的情形。这样的情况，恐怕在全国基层来说，不止平川市吧。

　　而对这次审计结果，审计局长再次犯愁了。坐在办公室里他正踌躇，那去电视台审计的刘副局长进来了。刘副局长一看局长的神态，便笑了说，局长在犯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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