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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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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欢流浪,而是希望好好停留、歇息和工作。如果说有什么过错,那就是初来咋到的他,通常都显得疲惫和沧桑。可是,一个疲累的男人,难道就不可以行走在自己国家的任何一个城市街头么?难道在自己的国度里,在自己的城市里,就不能自由地四处观望么?他没有妨碍任何人,却仍然不分青红皂白被抓起来——当时有一个词叫收容——塞进汽车里像畜生一样被拖走。你们知道么?但凡是个男人,特别是年轻的男人,他的内心,总是渴望追寻自由自在的生活,渴望踏上流浪迁徙的生活,渴望在一望无垠的漫漫人生途中,永无穷尽,毫无目的浪迹天涯。告诉你,每个男人(尤其是成长期的男孩)的内心,其实都存在着这样真实而永恒的流浪情结。 时至今日,唐爱国已经习惯了深圳的冷漠和温暖。现在,他对什么都见惯不惊。有些道理是显而易见的:个人无法跟政府对抗,个人亦无法跟社会对抗。一座城市,有些方面没有完善,存在若干问题,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他不想以被收容、逮捕和被驱逐的方式来理解。当然,我也不想作这样的理解和认识。在这方面,我立场坚定,矢志不渝,坚决站在唐爱国一起。试着想一想,这里面,难道不是包含了太多的屈辱和伤害吗?没有人愿意成为别人的牺牲品,我也不愿意。这个世界,倘若能够以己度人(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不会有任何人不幸成为这样制度下的牺牲品。 我还记得唐爱国站在大街上东张西望的神情,认识他的那一年,他还显得很年轻,我敢打赌,那面容,肯定与早期他独自站在大街上东张西望被无辜收容时几乎一样年轻。不,我要说,也许不是显得,而是真的很年轻啊。那个时期,我与他一样,外貌年轻而内心激情泛滥。后来,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像那时那样露骨的冲动和嚎叫。曾几何时,我们成为了朋友。曾几何时,我们一起站在月色一样的街灯下,由于百无聊赖,无所事事,而不得不像这样打发时光:我们像两只伺机而动的雄性小野豹,茫然却又紧张地搜索和捕捉四周的目标。 我们没有钱,不能找到合适的女孩来做女友。我们没有钱,也无法去找临时的妓女来满足我们年轻躁动的躯体。也许是因为年轻,荷尔蒙分泌旺盛,我们对女人肉体的冲动、渴望和幻想,常常像亚热带的暴风雨一般来势凶猛,而又转瞬即逝。这些没来由的巨大欲望或强烈冲动,就好像清晨突然降下的漫天大雾,拦住去路,而你,却不知道它从何处而生,也不知道该从何处突围。我相信,如果有钱,我们也不是没有可能,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容…… 唐爱国的故事,常常是这样开始的。因为,在一起的日子,我不是在倾听他讲述故事,就是与他共同体验街头艳遇。他的讲述,有如活生生的现实教材,给我许多惊讶和满足。像古代那位守株待兔的人一样,他喜欢在马路上等待兔子们的出现。迎面走来数位,或一位,艳妆女子……这该是常有的图景吧。说起来,多少个人走过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走来的人,符不符合兔子的定义。在这方面,他的敏感、勇气和判断力都堪可称赞。现在,她或她们,挽着包,或者手挽着手,一路说笑,并没有意识到前面,会遭遇什么意外或危险。 唐同学,是不是笑嘻嘻的就迎上去?我曾经问他,你真的就是这么一副无赖的嘴脸,去跟她们搭讪?……她们不害怕吗? “你才是个无赖呢,” 他很无耻地嘿嘿笑着。“害怕什么?那时候社会风尚好得很。再说,我又不是怪物,长得又这么的主旋律——我有那么可怕吗?” “哈哈,你还主旋律?不说你是小瘪三,小混混就好了。”我说。 “你知道个屁。深圳有小瘪三吗?那是人家上海的特产。” “什么意思?” “来深圳的人,通常都是来寻找发财机会,不是来混社会的。”他像是很了解这个城市。 “深圳就不是社会?深圳就没有社会?” “什么社会、社会的?”他气急败坏地说,“跟你说得清楚吗?深圳这个城市,是没有根基的,原住民太少了,老城区太少了。明白不?深圳这座城市,没有戴红袖章的老头或者老太婆,没有这样的人,像侦探一样,出没在街头和社区。缺了这些警惕的老花眼们,这里还能像北京和上海那样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吗?” “因为这样宽松的环境,所以,你就胆大妄为?” “呸!”他说,“什么叫做胆大妄为?你可不可以,心态放平和一点点?” 我对他有一些东西是很好奇的。我问他:“哎,说说看,你怎样开口跟她们搭腔呢?‘哈罗!小姐,可以认识你吗?’——是这样吗?” “哈罗?难道我成了喜爱寻花问柳的美国水手吗?”他圆睁眼睛,一副较真的模样对我说。 我忍住笑,罢了罢手,继续问他:“你总不能用长沙话,去询问人家吧?” “去去,呆子!我的普通话虽然不好,可是,也不至于糟糕到别人听不懂的地步吧。” 在非洲长大的法国作家加缪,曾经写过阿尔及尔的电影院,出售一种菱形薄荷糖。这种薄荷糖常常贴着红色的标签,上面写着简单的问话和回答。 标签问曰:“问君何时带我入洞房?” 标签答:“明年春天。” 标签问曰:“你爱我吗?” 标签答:“疯狂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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