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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难说,那家伙比你狠。"

  "狠就能追到女人?"

  "当然不能,问题是……"韦明伦充满同情地搭住他的肩膀,"Sam,在我眼里你还是没有进化的禽兽,没人性没良心,那个元谋人就不一样了,能赤手空拳闯荡天下,再回来收拾你们林家,乃人中精英啊。"

  杜长风的脸罩在了阴影里:"我倒希望他能放马过来,要杀就杀个痛快,只要不把舒曼牵连进来。"

  "可你的担忧恰好就是他的目标,你盯了舒曼十三年,他可是盯了你十七年,你有多中意舒曼,他就有多中意你。"

  "听林希说,他正在大肆收购林氏股权。"

  "我也听说了。"韦明伦望着医院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榕树,起风了,天上阴云密布,树木被风吹得往一边倒,韦明伦深深叹口气,"Sam,你做好准备了吗?暴风雨真的来了……"话还没说完,他就大惊失色,眼睛直直地望着楼梯口。杜长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一个身着深蓝色西服的男子在值班室门口,戴着副无框眼镜,身形笔挺,一语不发仍是气质卓然,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大概是助手,帮他提着个花篮,正跟值班室的护士询问着什么。在苍白冷清的医院走廊,那个男人由内而发的逼人的光芒,让人几乎不能直视,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气场吧,才几年工夫,他何以这般脱胎换骨了?

  那个年轻助手显然是问病人的房间,完了还客气地和护士道谢,回头再跟眼镜男子低声耳语几句,眼镜男子面无表情,随后高昂着头往这边走来。但他才迈出脚步就停住了,因为他也看到了杜长风和韦明伦。

  目光,如犀利的箭,直射过来。

  杜长风的瞳人里反射着利刃的寒光,他沉重地呼吸着,瞳孔急剧收缩,望向这把短剑。

  "我们终于又见面了!"叶冠语这时已经走近他,微笑着,神色自若地打招呼,"这么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怎么样,你哥哥还好吧?"

  杜长风知道,这是明知故问。他僵在那里不动,寒气穿透了他整个身躯,他觉得周遭冷得像是浸在严冬深潭的寒冰里,再也期盼不到融化的那一日。他知道,该来的早晚会来。

  "怎么,不认识了?"叶冠语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是想用眼光将他剜出两个窟窿似的,嘴角却含着凛然的笑意,"你--不会这么健忘吧?"

  他深深地吸口气:"当然没忘。"

  叶冠语冷笑,步步逼近,语气间透着寒意:"报应啊,这世上终究是有报应的,对不对?"

  韦明伦拉了拉杜长风:"我们走吧。"

  "别急着走啊,你不老老实实待在二院,跑到桐城来干什么?难道你现在痊愈了?"叶冠语嘴角微扬,目光却可以杀人。

  一直到现在才正式登场,叶冠语觉得,他是这世上最有耐心的人。但他也知道,也许他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他想要的。

  小时候,他家住在离城的翠荷街。那里过去是租界,胡同四通八达,住的人虽然多为穷人,但都是正儿八经的城里人,有城市户口的。叶冠语一家原本住在下河街,那里都是些从农村挑着扁担进城来谋生活的外乡人,还有就是些流氓混混。父亲叶大龙怕儿子们跟着学坏,就搬到了相对体面些的翠荷街,希望孩子能在好一点的环境中成长,将来别像他一样卖苦力。

  叶大龙就是卖苦力为生的。翠荷街紧挨着墨河码头,叶大龙每天都到码头去给人拖货,没货拖的时候,他就去附近的煤场拉煤,长年穿梭在大街小巷。在叶冠语儿时的记忆里,父亲永远都是黑灰色的,佝偻着背,从来就没直起来过,一直到死。母亲梁喜珍在叶冠语四岁的时候生下弟弟冠青,生活的压力更大了,叶大龙恨不得自己有两副身板,一分钱掰开当两分使。梁喜珍心里愁,想自己也揽点活,经人介绍她帮翠荷街的林家奶孩子,那户人家本来没住在这,住在紫藤路的自家大院子里,"文革"受到波及,大院子被没收,被赶到翠荷街的小楼里来了。即便如此,林家仍然是整条街上最气派的人家,单独住一栋三层的小楼,一家人无论是吃的还是穿的,都是街上其他人家想都不敢想的。

  据说林家的老爷子是个大官,受了点冲击,好像北京那边有人保,没丢官,否则恐怕连小楼都住不上。在大多数人家连口粮都吃紧的时候,他们家居然可以吃到蛋糕,都是老爷子派人送来的,因为那年林家刚得了长孙,宝贝得跟个什么似的。孩子的父母都很年轻,家里没别人,就一个老母亲,行动不便瘫在床上,好在男主人在离城第一人民医院当医生,寻医问药不求人。女主人据说原来是个舞蹈演员,很漂亮,脾气也很大,生了个儿子被全家当菩萨似地供着,可惜没奶水,喂牛奶孩子上火,浑身长疹子,情急之下才找人帮着奶孩子。那个时候可不能明目张胆地请奶妈什么的,会被人揭发搞资本主义,剥削劳动人民。所以,梁喜珍每天三次上门给林家的小祖宗喂奶,有时候是女主人抱着孩子到喜珍家来,表面上倒是很热络,可是人家来了连门都不进,喜珍把椅子搬到院子里她都不坐,宁愿站着,怕弄脏她雪白的衣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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