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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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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刚就绪,河坡方向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火头叔说:“看准确了,过来了,奶奶的,是朝下滚的。” 我定睛一瞧,只见一只石磨盘状的老鳖,顺着河坡快速滚至河里,如同杂技演员的滚翻,又如小孩儿们打的“马车轱辘”。 吕叔低声说:“这么大的个儿,怕有四五十斤吧,还真没见过。” 火头叔压低嗓门儿说:“咋样?你能叉住吗?” 吕叔晃了晃手里沉甸甸的钢叉说:“啥咋样?到这一步了,还有啥话可说!抵得住抵,抵不住也得抵,拼个样呗!” 火头叔说:“这么大的鳖,甲盖如铁,就是叉进去了,也很难致命,要照准鳖头。” 说话不及,大鳖已饮足了水,缓缓地朝上爬了。大鳖爬到撒有“香饵”的地方,果然停了下来,嗅了几下后,便开始吞食。 火头叔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立即悄悄退下去,扑向已准备好的燃烧线。这燃烧线呈“U”形,从三面围绕着这片荆条棵子。火头叔主张剩下一面,是给蛇们留下一条出路。如果全部封死了,连退路也没有,蛇们便会以死相搏,而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取鳖蛋不是灭蛇。 燃烧线是厚厚的枯草,又浇上了数桶废柴油。我快速点燃了十几处。 很快,这十几处火苗即连成一条“U”形火龙,迅疾朝前蔓延。密密层层的荆条棵子,原本就是一堆挨火星就着的柴火,而这堆柴火又是立着的,格外通风透气。俗话说,“水性实,火性虚”,极快,火助风势,风添火威,分不清是风声,还是火响,轰轰隆隆地愈演愈烈。 稍许,这片荆条棵子已火烧连营,成了熊熊燃烧的火海。 此刻,大鳖发现了火光,立即终止了吞食,做扑向火海状。一直严阵以待的吕叔,举叉猛地刺向大鳖。叉子是叉进去了,虽叉在了大鳖的头部,但未击中要害部位,糟糕的是吕叔用力过大过猛,叉子进得过深,一下子没有拔出来。大鳖朝前猛一拱,甩吕叔一个大马趴。吕叔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时,大鳖已带着叉子直奔火海。吕叔猛扑过去趴在了大鳖的背甲上。大鳖连停顿一下也没有,拖起吕叔仍朝前狂奔。人高马大的吕叔如同一只拉在拖拉机后边的空拖斗儿。吕叔挥刀猛砍,也未能阻遏大鳖的狂奔。 大鳖距火海越来越近。 这时,火头叔高叫一声,让我去帮助吕叔。 我挥起竹竿飞奔过去,截住了大鳖的去路。大鳖昂起带着一把钢叉的头直扑向我,那两只鼓突的眼球瞪得像圆圆的小鸡蛋,尖喙大张着,露出锯齿般密集的利牙。 吕叔趁这个机会,攥牢了钢叉把子。大鳖朝前扑,吕叔向后拽,叉子猛地拔了出来。 大鳖突然失重,头伏在地,惊魂甫定。我扬起竹竿,猛杵过去,击中了大鳖的一只眼睛。吕叔急中生智,用钢叉叉起一坨泥沙,朝大鳖的头砸去,砸它了个满头开花。大鳖猝不及防,立即把头缩了回去,成了一只就地打旋儿的石磨盘。 吕叔和我围定“石磨”一齐挥刀猛砍,但鳖甲坚硬如铁,砍不深,砍不透。 吕叔眼睛一眨,突然大喊一声:“捅它的屁眼儿!” 我忙抄起竹竿,照准大鳖的腚眼儿猛地一戳。大鳖经受不住这一竹竿,不由把头朝外一伸。就在它这一伸的当儿,吕叔的砍刀稳准狠地砍了下去,入深一寸有余。大鳖又倏地把头缩了回去。 我这边儿的竹竿又是用力一捅,那边的鳖头又再一伸,吕叔随之再猛落一刀。 如此这般前后夹击十数个回合后,碗口般大小的鳖头,终于同磨盘身子分开了。 吕叔说:“先别管它,快去帮你火头叔。” 此刻的火海已经熄灭,闪烁着的余灰被寒冷的夜风卷裹着飞扬荡去。密密层层的荆条棵子,已变成柴灰把河坡染成了黑色,满地浮散着一股刺鼻的焦腥燎烟味儿。暮霭密蒙蒙、凄厉厉地笼罩四野,阴森可怖,升腾起一片瘆人的死气。那两棵小桑树因了粗些湿些高些的缘故,没被柴火吞噬掉,燎黑的树干相峙而立,默默不语地哀叹着不幸,挺拔夺目地耸立在这片焦土上,傲示着昂然的生命与坚忍不屈。 火头叔就怡然地躺在小桑树下边的焦土上,他已经停止了呼吸。挨着他的还有两条比擀面杖还粗的“土布袋”。这两条土布袋的身子都已烧黑,头部和身子仅连一绺儿皮筋,两只烂稀稀的头如同两坨肉酱。 一钩寒月筛下惨白的冷光。火头叔的手里搦着两只鸭蛋状的鳖蛋。他蜷曲着身子,依旧用鹰一样的目光望着紧攥着的手。直到吕叔掰开他的手指,收好鳖蛋,他才不再攥拳,溘然长逝。 吕叔软塌着身子跪在他身边,无声地抽泣。我掬头滚地,朝天号啕,恸得恩公河水悲悲凄凄地应和着夜风如泣如诉,像是在对我们说火头叔的人生钟鼓并没有完结。天地昏暗,寒风扬尘,我知道星沉气殒在非常年月,迟早会给后人昭示:火头叔也是俺恩公祠村的恩公。 我回到土碉堡时,发现火头叔的铺上,板板正正地放着一身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上边是一只油纸缠得很严的小包,打开一看,是四枚闪着亮光的铜质军功章。 这是火头叔最后离开土碉堡时拿出来的,对他的用意我和吕叔都心领神会。吕叔说:“他事前就考虑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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